着脖子,青皮葫芦里却只倒出七八滴,让他好一阵惆怅。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这七八滴酒,也就足够了。
杨川站起身来,向前踏出几步,来到伤痕累累的城墙边,出神的望着西面……不对,是西北偏西,那里便是漠南之地。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一首并不如何荡气回肠的‘小诗’,竟然如此感伤,让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大汉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泪流满面。
“滚你吗的!”
杨川并指向西,破口大骂。
“长宁侯心中不爽,可以杀几个仇人解解气,”突然,有人阴恻恻的轻笑一声,幽幽道:“皇帝料敌不清,上了伊稚斜的当,如今估计也在未央宫里暗戳戳的骂娘呢。”
如此神出鬼没的老阴物,除了大长门崔九,还有何人?
杨川都懒得回头,没好气的骂道:“大长门,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别这么悄无声息的,会吓死人的。”
崔九走过来,与杨川并肩而立,同样遥望西北偏西:“前方传来战报,赵信叛变投了匈奴王庭,被封为自次王,伊稚斜将他的姐姐嫁给了赵信;赵信叛投匈奴后,第一场功劳,便是在漠北草原设伏,全歼右将军苏建麾下三千精锐骑兵,苏建独自逃得一条性命。”
“此外,大将军卫青的五万主力,被伊稚斜、赵信、右贤王的十二万主力精骑围追堵截,损失惨重,昨日夜间,返回了鸡鹿塞,就算不被陛下夺爵,可是一场叱骂却是避免不了。”
“还有,雁门太守李广,进入漠北五百里后,便迷了路,在大漠与草原的边缘地带转悠了十七八日,被匈奴左贤王的主力精骑给盯上,一口便撕掉了他的一万两千精骑,就连李广本人也被左贤王俘虏,后来,伺机逃脱,估计也免不了被夺爵……”
听着老贼面无表情的述说,杨川甚觉无趣。
他安静的望着茫茫雨幕,淡然道:“我朔方郡损失惨重,光是朔方城一战,就有一千六百多人战死;
还有,那百万亩屯田里,大片的瓜果菜蔬烂在了田地里,让接下来的屯田大计,更是举步维艰。
大长门,可有钱粮借我一些?”
大长门对杨川的抱怨之言充耳不闻,却侧头看着他那俊俏而英气勃勃的脸,很认真的问道:“听说你曾经给大将军卫青谏言,战前换将,不要让赵信领兵打仗?”
杨川点头。
崔九颇有兴味的问一句:“你早就知道赵信会叛投匈奴?”
杨川瞥一眼老贼,十分冷淡的说道:“连山、归藏、周易,一脉相承,却又略有不同,本侯粗略翻看了几页,发现其中的星象占卜之术,其实不过是算术之学的具象表现,于是,便在战前试着占了一卦,怎的,有问题?”
汉帝国的读书人动不动就给人看相、算卦,一个个的都像是老神棍,本侯偶尔占算一卦有什么问题吗?
崔九嘿然一笑,道:“长宁侯终究还是落了俗套,竟然也开始相信那些鬼神占卜之学了。”
杨川笑了。
他遥指西北偏西,道:“不是我杨川落了俗套,相信那些鬼神占卜之学,而是我更懂得人心,赵信原本就是匈奴人的小王,战败后投了我大汉,是无奈之举;那种人,就像无根之浮萍,半世飘零,所求者,不过一场能让他扬眉吐气的荣华富贵罢了。”
“赵信叛不叛,其实都不重要。”
他停顿了几个呼吸,突然叹道:“大长门,其实你比我杨川更清楚,此番汉军大败,根源在……中行説。”
本来,他想说一句‘大败的根源在朝廷’,可是,当着老贼的面数落皇帝和朝廷的失误,谁特娘的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崔九点头,坦承:“中行説原本是景皇帝身边宠臣,当初,景皇帝迫于朝堂文官和读书人的压力,将自己的嫡亲女儿南宫公主远嫁匈奴,本想着委派身边宠臣陪嫁过去,自己的女儿能有个贴心人照看;
不料,那中行説由此而记恨景皇帝,觉得将他推进了火坑,便干脆彻彻底底的叛投了匈奴大单于,成为军臣单于的谋臣之一。
中行説很厉害,他熟知大汉朝几乎所有的秘密,对我们汉人的心思更是了如指掌,这些年来,他又熟读兵法,苦练武艺,就连我都自愧不如……”
杨川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他心里明白,大长门崔九来寻自己,可不是说一些不咸不淡的前朝往事,必定会有其他目的。
果然。
一番感慨后,老贼突然问道:“一个多月前,你修筑驰道时,所用的那种灰色矿石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在三五日后,能坚硬如铁?”
好吧,感情是又盯上了自己的好东西。
不过,只要不是葫芦沟之战的细节就行……
杨川面现不快之色,冷淡的说道:“怎的,大长门又想白嫖我的好东西?”
“我杨氏秘法,随随便便就献给了朝廷,让你们赚了无尽的钱粮,让几万北军的战力平白暴涨两三倍,我杨川得了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