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兵,却又根本不像。
他们跟汉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可以说对汉军极为熟悉,包括所有出名的将军、太守以及其麾下兵马,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在原本的情报中,朔方郡的三万老弱郡兵被卫青带走了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分散在十县之地,根本就不足为虑,说实话,伊稚斜和他帐下的万户王和将军们,对那些郡兵根本就不屑一顾。
如今,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
朔方郡突然冒出来一支至少三万人马的精锐主力骑兵……
“军师,你看此事?”伊稚斜看向那名黑袍人。
“疑兵之计罢了,”黑袍人嘿然一笑,道:“听了传信那人的话,某家便已断定,是朔方郡太守故布疑兵之计而已,不足为虑。”
“可派人暗中跟随那一支军队,清点他们沿路留下的行军灶,若是每天都在增灶,定然是故弄玄虚;若是每日减灶,便须注意前方有埋伏。”
“汉人将军没什么想象力,抱着几本早已过时的兵家之书,便以为能够天下无敌,简直就是顽冥不化、可笑至极也。”
听了那黑袍人的‘军情分析’,伊稚斜沉吟良久,传令:“让阿虎不拉派人尾随,清点那一支军队的行军灶,若是增灶,便说明是疑兵之计,尽管追上去灭杀之;
若是减灶,说明那是卫青藏下的一支主力精锐,不可轻举妄动!”
……
就在匈奴人疑神疑鬼之际,库布齐海子的一条小船上,杨川与张安世对面而坐,正在饮酒赏月。
盛夏时节的塞外,美不胜收。
尤其在两千年前,沙漠还很少,戈壁的面积也不大,遍地都是水草丰茂的草场,那些在后世成为不毛之地的大漠,如今多数还是湖泊、海子,数以万计的水鸟栖息在这里,平添一份安定与祥和。
月上中天,大若玉盘。
库布齐海子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边。
杨川端着一碗酒慢慢饮着,面前的小案几上摆放着六只白瓷碟子,自然便是他最喜欢吃的酱卤牛腱子、冷切羊腿、烤鹿腿等吃食。
朔方郡的几万亩野西瓜熟了,瓜瓤沙沙的,极甜,鲜红欲滴,正是眼下最好的解暑之物。
张安世熟练的将一个西瓜切开,纵横七八刀,便成了适合捏在手里的瓜牙。
“老师,吃瓜。”
张安世双手捧上一牙野西瓜,有些惆怅的说道:“要不是匈奴人入侵,咱朔方郡的几万亩野西瓜运回长安城,可不就是一大堆钱粮。”
杨川将手中的酒碗放下,接过那一牙瓜,笑道:“坏事里头,总有好的一面;好事连连的时候,便须提前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坏事,老庄之学,很值得玩味。
就眼下这形势,匈奴人大举南下袭扰,是坏事,可是,趁着这一场大战,不着痕迹的壮大自己的力量,可不就成了好事?”
张安世拱手道:“老师教诲的是。”
“不过,安世还是颇有些不甘心,在咱们的队伍撤退时,我有意令火头军沿路增灶,就是要造成朔方郡有一支主力精锐的假象,好让那些狼日哈的疑神疑鬼,畏惧不前,给咱们腾挪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再做一些充分准备。”
“熟料,那些匈奴人贼鸡的很,竟然识破了咱们的计谋,调集三个万人队围追堵截……”
杨川笑了。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他慢吞吞的吃着野西瓜,随口说道:“我早就说过,匈奴人的王庭里,有高人指点,那个大汉奸中行説根本就没死,他对咱大汉的事情太过熟悉,那种书本上的兵法谋略,根本就瞒不住他的眼睛。”
“所以呢,安世,今后一个阶段,你就把那位从来不曾露面的中行説作为真正的对手吧。”
张安世眉头紧锁,沉吟几声,道:“老师的意思是说……反其道而行之?”
杨川微微摇头:“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战场局势的意思。”
“你要学会分析、判断、总结、归纳,这些基本的方法,我已经给你们几个人都教过了,剩下的,就看你如何熟练运用。”
“敌人变了,你要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变化。”
“敌人不变,你也要想办法调动他们,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做出调整和变化,从而渐渐跟上你的节奏和步伐,接下来的仗如何打,还不是你说了算?”
张安世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两只丹凤眼里渐渐流露出一抹亮色。
“学生明白了。”他拱手道。
“明白了就好,”杨川温言笑道:“想明白了,就去接着打,总而言之,十六字诀的秘诀不要忘却,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总纲莫要违背,无论你如何打,都是可以的。”
张安世起身,躬身道:“好,安世这便去了。”
杨川点点头,将小船划到岸边,就站在船头之上,目送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童翻身上马,在清澈的月色下疾驰而去。
一盏茶工夫后。
杨川也上岸了。
匈奴人调集两三万精锐骑兵,对张安世的三千少年兵围追堵截,在这种绝对实力的碾压下,其实很多技巧的发挥余地有限;只不过,为了不打击张安世的信心,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