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国的版图一路向西,西北偏西,风吹草低见牛羊,人的吃食自然便以牛羊肉为主,一碗清汤羊肉一碗面,便可以吃上千年万年而不厌腻。
很多人认为,作为大汉帝都的长安城,无论是吃法还是吃相,总得讲究一点、斯文一点、雅致一点,于是,便有了所谓的饮食文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杨川发现,总体而言,关中一带的吃食风格,更多的还是秉承了河南为主的、黄河中下游的‘中原饮食文化’的精髓,以蒸、煮、炖、烤、炙为主,总体偏软烂。
至于说汉高祖刘邦老家的风味小吃,蜀中的鲜香,西域的异香,北地的肉香,基本上都成了长安吃食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冠冕的说法,则是‘有益补充’。
躺在马扎子上,杨川看似在闭目养神,心底间却一直在思考,这个油盐不进、滚刀肉一般的张汤,该做成一道什么样的菜品呢?
油泼面?biangbiang面?长安葫芦头?肉夹馍?
都不行。
那就,做成一道羊肉泡馍吧。
至于说烹制一碗单走、干拔、口汤还是水围城,其实啊,完全取决于张汤自己的意愿,毕竟,就算是再牛逼的厨子,却也不能决定客人的口味……
……
张汤是个细致人,他对数百具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核对,并一一记录在案,以至于杨川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十几捆竹简,差不多都快用完了。
“这一道伤口,是马槊造成的,透体一尺七寸。”
“这一人的致命伤为割喉,伤口一寸二分,一刀致命。”
“这道伤口呈现三棱形状,失血过快、过多,造成其最终死亡……”
秋后的关中一带,尤其闷热,那些横七竖八的尸身早就有了很冲的味道,要不是等着长安城的人来‘破案’,杨川早就想一股脑儿的将其堆起来烧掉。
张汤却似乎一点都不嫌弃,他还时不时的蹲下身子,扳开有些尸身上的伤口,将自己的指头捅进去、拔出来,对着明晃晃的太阳观察好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出一点什么来。
这個过程就十分的沉闷而无趣。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将一个大斗笠盖在脸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发现,张汤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俯身下来,仔细观察着杨川的脸。
杨川吓了一跳,双手抱胸:“你想干嘛?”
“死者总计四百五十七人,其中,被割喉者三十三人,被异形兵刃放血致死者三十一人,马槊击杀九十六人,凶兽击杀七十三人,其余两百二十四人皆为军中兵刃斩杀。”
张汤双目幽冷,十分安静的盯着杨川的眼睛,继续说道:“此外,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被人去势、碎舌,下手之人可是你?”
杨川坐起身来,点头应承:“对,所有人都是我杀的,董偃也是我给废掉的,一个腌臜货,竟敢图谋我羽林军的战马饲料和军粮的新式配方,胆子太肥了。”
张汤摇头:“不,你只杀了六十四人,你的六只金雕击杀七十三人,再加上你废掉的一个,其余人都是旁人所杀,跟你无关。”
不愧是小时候审理过偷油老鼠的人,张汤这家伙不好糊弄啊。
“对了,霍去病杀了一些人,曹襄也杀了一些人,”杨川很光棍的往马扎子上一躺,悠然道:“反正都是为了保护我大汉羽林军的绝密嘛。”
张汤继续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冰冰的问道:“战马饲料配方与军粮制作秘法,还有何人知晓?”
杨川伸出一指,指着被一群绣衣使者捆绑成一串的粉头少年:“他们啊,董偃夺去配方后,竟然让那些家伙都背熟了,你说可恶不可恶?
这种腌臜货,简直就该死!”
“如此说来,是你诱导或逼迫董偃行此大恶?”张汤继续追问,两只浅灰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有点像某种冷血动物,让杨川觉得很不舒服。
“侍御史大人,你问我,我问谁去?”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十分冷淡的说道:“我与霍去病、崔九大叔辛苦十几个日夜,终于调配好战马饲料配方,至于说军粮制作,可是我与曹襄、霍去病三人共同的心血;
其中甘苦,你问过没有?
还有,你一上来就逼问我一个受害者,你这算什么狗屁审理案件?以我看来,你这人好生可疑,莫不是董偃的同党?
来来来,要不你勘验一遍,这战马饲料的配方和军粮制作的秘法,到底好不好使?有没有用处?是不是值得我三人用性命来保护!”
说话间,杨川索性大踏步走到半死不活的董偃身边,从其怀中摸出两卷羊皮,像扔垃圾似的甩给张汤:“请侍御史勘验!”
张汤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不过,还是不太明显。
他的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抖动几下,开口道:“此为我大汉绝密,就算我是侍御史,却也不敢看上一眼,羽林郎这是在刁难我?”
杨川冷笑一声,不再理睬张汤,而是蹲下身来,用肩膀碰一碰崔九的肩膀:“崔九大叔,这货死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