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音翻阅过每个宗门弟子的身世经历。
容哥儿家中出事时,他是五岁还是六岁?可还记得周叔。
还有婉儿,他幼时收了周叔的聘礼,要做他的女婿,后来婉儿和她母亲用生命保护了他。
容哥儿拜入宗门时,她曾说:若你肯,师父可以治好你脸上的烧伤。
当时容哥儿并不想治伤,这一身的烧伤,让他记得自己的命是那对善良的母女救下来的,他并不嫌弃。
而今云天音双目失明,再无力相助于他。
想起这些不禁赧然道:“我以宗主的名义托付于你,去苗疆将晚枫晚秋接回来,他们兄妹因为我入苗疆,终归是我欠了他们。”
说话的音色有些沙哑,侗林忙将桌上的茶盏递了过去。
云天音喝了口茶,歇息片刻,接着道:“不要质疑为师的决定,为师对医术比你们懂得多。
这次可说是回光返照,师父与洪朝洪暮大师都懂,你们也不必再费心了,你们师兄弟重情重义,师父懂。
是让你去接师弟师妹,自然是有别的用意。
晚秋对你有情愫,为师也乐见其成。”
侗林自是不明就里,心道:“你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怎知啥叫情愫?那情情爱爱之事,别是乱点鸳鸯谱。”
只听云天音接着调侃道:“嗯!气息变化很大,果然我们的容哥儿长大了,有喜欢的姑娘了。”
随后又戏谑道:“不好意思,是为师说错话了,我们的容八爷哪里是长大了。
人家可是五岁时就已经为自己说亲了,这本事明明就是与生俱来的好不好。”
侗林还没有从她说的回光返照中缓过神来。
云天音雷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见他还是不开口,云天音索然无味道:“你是不是忘了怎么用腹语了?平时就那么懒于学习,这下好了,连说话也忘了,以后又变成了哑巴可怎么办?”
见容哥儿还是不开口,只得道:“晚枫晚秋兄妹二人侠骨柔肠,我实在喜欢的紧,见面时就想着把他们拐回宗门,给你们这群混小子解决军营里混三年,母猪赛貂蝉的问题。
只是那时候你是个闷葫芦,心里怎么想的,为师也不清楚,只好将治疗你脸部烧伤的方子传给了晚秋,她会帮你治疗。
就算不治这烧伤,你父母相貌不俗,你若与晚秋喜结连理,也不用担心以后生孩子的长相问题。
还是师父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人家可是把这对小兄妹从出生起就带回来了。
以后你对晚秋是否有意,都要多照顾那两个孩子一些,他们的出身太苦了,生在乌查木族铁蹄下,到现在都不知道父母是谁。”
侗林跟随众人多时,听南柯、小佩等人提起,大致知道云天音长大后人狠话不多,天生的贵族气息,让人又敬又畏,很少与众人开玩笑。
今天一见,简直是颠覆想象。云天音既爱开玩笑,说话也尽是这些虎狼之词。
可见平日里与容哥儿的关系反倒比旁人亲近的多。
话毕,云天音拾起桌上毛笔,摸索着写了张方子,由于看不见,墨汁在纸上晕开了朵朵墨梅。
写完递给侗林,又读了一遍道:“你看可有错漏。”
侗林见云天音写的是一手簪花小楷,字迹工整,却并不像他预想的潇洒飘逸,竟有些新奇。
想着云天音文韬武略,样样不俗,没想到字迹却这样中规中矩,到底谁教出来的?
见侗林半天没反应。云天音笑骂道:“你这个懒惰成性的家伙,果真是将腹语忘了。好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把这个药方抓十份儿,每天晚饭后熬了送到我房里来,我要泡药浴,不光是傍晚,子夜时也送一份儿进来。
对了,去药王阁抓药,那里药比较全。”
就是这一句善意的谎言,却最终成了扎在侗林身上的入骨钢针,成了抹不去的伤。
这几天云天音刚刚醒转,按理说是要每日好好休养才是,可她每天晚饭一过就将自己关在房中,无人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门外站着的侗林也只是知道她在泡浴。
她已经昏迷了六个月,又因着沈耀祖的迫害,这身体可以说是内外皆伤,千疮百孔了。
人们只当她身体亏空太过,困乏也属正常,加之侗林每夜守在门外,自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重华、南柯众人这几天帮着老宗主调配药物,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只等着那见鬼的天神羽衣之事过后,乔装离开,远赴苗疆,寻求解毒之法。
侗林也只是每晚帮云天音换浴桶,浑然不知他抓的都是些虎狼之药。
仅一门之隔,他在外面守夜,里面的主子却整夜泡在浴桶中,承受钝刀刮骨般的折磨。
那僵硬的肢体可不是躺了几个月长期不运动造成的。实际上是她每一滴血都化成了蛊毒。
就如同她年少时破的蜈蚣案,现在谁要是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轻者中上十殿阎罗蛊毒,重者直接死亡。
她要让这些蛊毒活跃起来。这种痛是难以承受的,同时也是无法逃避的。
她不想躺在床上安静地等死,她该做的事还没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