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开车很彪悍,跟她说话一样,像机关枪,哒哒哒的,只顾一直往前冲。
她好像挺满意的,眼睛不时的瞟着后视镜,齐意坐在了后面,当高远拉开副驾驶的门,对他轻声说:“快不快的,我也说不准,还得看你配不配合。”
齐意没浪费一秒钟,越过她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你放心,妈心里有数,不会让你误了正事的。”高远边开车边说着,然而,气氛并没有一丝缓和。
齐意盯着窗外,没看过来一眼,余光都没有。
给老师发了个消息,说要请两个小时的假,原因就说自己不舒服,感冒了,老师回的很快,快吃药,多喝水。
齐意摸了摸自己起着皮的嘴唇,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了水杯,喝光了半杯。
心里冒着一股火,蹭蹭蹭的往上窜,又在拼命的往下压,脸上风平浪静,心里早就心猿意马。
车子开了有半个小时,停靠的位置很偏,一片城中村,错杂的小巷交织在一起,像一张蜘蛛网,低矮的平房因为墙边上那个大大的拆字,不停的在加盖,红色的裸砖,灰色的水泥填缝,平地起了三层,摇摇欲坠。
也不是用来住人的,所以连个窗户都没安,一家盖起来,其余人纷纷效仿,唯恐在这种可以改变命运的事上少得一分。
其实心里也明白,命改不了,可钱该拿的还是要拿。
高远下车的时候踩到了一滩污水上,低头骂了两句,对齐意说:“你跟着我就行。”
小巷很窄,不干净,空气里飘着不好的味道,七拐八拐的,在齐意以为要迷路的时候,高远终于停在了那里。
好像很紧张,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还扭过头给齐意正了正领子,抬手敲了敲对面的破铁门。
铁门像是一只吐墨的八爪鱼,带着天然的引力,吸着齐意,盘根错节的,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里面呛人的烟雾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两间平房,比想象中干净一点,有两个人坐在外间等候,好奇的看着他和高远。
齐意被高远推着坐在了塑料椅子上。
高远伏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一会儿你别乱说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白大仙可灵了,一定能把你治好。”
人的一生中一定有很多无语的时刻,齐意笃定自己不用活得很久远,就把那一刻给了此时。
前面的两个人进去,父亲和儿子,两分钟,一种奇异的音调从里面传出来,似唱似吟,搅的人心慌。
快要吐了的感觉,虽然他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然而,齐意没有走,乖乖的坐在那儿等待,乖乖的被妈妈推了进去,乖乖的坐在了一个女人的对面。
屋里里点了熏香,很多根,呛得慌,黄的白的红的布条在房梁上悬下来,飘飘荡荡的,偶尔会打在脸上。
坐在对面的女人穿着挺普通,一张脸瘦的像骷髅,花白的头发散乱的飘在脑后,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天生不会笑。
女人冷着脸问:“多久了?”
齐意茫然的看着她,被高远从后面怼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快二十年了。”
女人看着高远,一脸的确定:“被女鬼缠了身,得驱鬼。”
高远双掌合十,特别虔诚:“大仙,管用吗?”
女人撇撇嘴:“你信就管用,不信就不管用,看你心诚不诚。”
高远搓着手掌:“我信,我信啊!”
女人还是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动,眼睛都没眨,高远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信封,里面装了钱。
挺厚的,的确诚心。
她弯下腰,塞进了女人的衣兜里,照着女人的指示,按着齐意跪在了一个垫子上,女人嘴里念叨着一连串咒语,听不清是什么,含含糊糊,瘆人。
一切的转变在于她突然翻了个白眼,突然厉声喊起来,尖嗓子刺破鼓膜,很长时间的号叫,高远打了好几个激灵。
女人拿着香绕着齐意转圈走,朝着某个方向拜了拜,齐意记不清是哪个方向了,他只觉得蒙。
非常的蒙。
脑子转不过弯了,看不出这是闹得哪一出。
眼前的情景荒谬的让他想笑,咧了咧嘴角,后背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衣服穿的厚,其实没那么疼,只是被吓了一跳,心脏缩成了一团,他瞪着眼睛回过头,又被抽了一下。
桃枝儿。
一下一下的抽在他身上,像是中了邪,没把他当人,齐意被高远死死的摁着,在他耳边着急的喊:“你别动,一动就不灵了,花挺多钱呢,你别躲啊……你想想方野!为你也为他!”
齐意不知道自己被抽了多少下,隔着衣服,落在身体上,红印子肯定是有的,疼也肯定会疼,但倒不是什么大伤。
他就是觉得屈辱。
胸口闷着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气,张着嘴,氧气吸不进肺里,窒息一般的感觉,眼睛都憋红了,拳头握了太久,手是麻的,脖子上青筋暴出来,一跳一跳的。
他想杀人。
可是,他硬生生的咽下了那口气,放弃了挣扎,低下头,随意吧,他想着,爱他妈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