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一般是基于最牢不可破的共识,比如杀生偿命,比如欠债还钱。”
杜青侃侃而谈,“至于底线究竟是什么,它很重要,但也不太重要。更加重要的是有没有维护底线的决心和行动。”
他举例道:“就拿杀生偿命这一条来说,即便过去的事情不再追究,从宣布这条底线开始,无论是人还是妖、无论远近亲疏、无论强弱难易,只要触犯,你是否都能一视同仁,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我可以!”
涂山红红的声音斩钉截铁。
“即便对方是一国妖皇,或者是涂山子民、甚至你的两个妹妹?”杜青提醒道,“古往今来的所有立法者,最常遇到的困境就是这两类。不畏强权,大义灭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更有甚者,它们很可能是被有心人利用的,目的就是寻找你的破绽与错漏之处……
“凡此种种,除了决心之外,还需要极高的智慧与手腕,能从复杂的局势中抽丝剥茧、明辨是非。否则任凭实力再怎么强大,最终恐怕也只能成为一个独夫,人亡政息都算是好的了,说不定还会成为天下公敌,被群起讨伐。”
这种事情杜青可知道的太多了,涂山红红与他记忆之中的那些悲情变法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不需要依靠一位“皇帝”的权势才能做事,她自己的力量就是最大的底气与依仗。
可一旦真正投入到变法的漩涡之中,即便她有无敌的力量,也很难涌出来。
因为那会破坏【法】的权威性。
变法也好,立法也罢,能不能成功,最关键的一点就看能不能真正树立起【法】的威严,让所有人明白,法不可违。
所以,以身祭法才会成为诸多变法者的宿命。
只有当被他们所立的新法,连创造与推动者都难逃其制裁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它的公信力才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顶点。
在一国一族之内变法已经是如此的艰难,更何况涂山红红要改变的是天下之法?是人与妖两族诸多国度的通行之法?
让杜青来说的话,他感觉只有当涂山三姐妹全部成长起来之后,以三大妖皇的绝对碾压之势,或许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像涂山红红目前这样,连妖皇之力都没有获取完整的状态,就别痴心妄想了。
似乎也是被他所描述的未来给震惊了一下,涂山红红这次陷入了较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在你看来,我若非要行此事的话,一定会失败,对么?”
“也不是这么说的,”谁知,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杜青却摆了摆手,“想要达到一个目标,并非直接插手才算做事。前期的准备、铺垫等工作也是在做正事。
“如果将你的终极目标比喻为铸造一件强大的法宝的话,那么不是只有当开炉点火之后才算开始。画图纸,选材料,探讨方案,甚至在古籍中查找炼器知识这些,都是在为之努力。如果一切前期准备都做到位的话,开炉之后一气呵成也并非难事。可若是前期准备一塌糊涂便贸然开炉,那么报废、炸炉、手忙脚乱甚至弄伤自己也并不稀奇。”
“你的意思是,我的前期准备还做得远远不够?”涂山红红若有所思。
杜青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我的妖皇姐姐,可以告诉我你都做了哪些前期准备吗?除了联系我们神火山庄之外。”
“……”
涂山红红碧湖般的眸子略微放空,似在回忆,可翻遍了所有记忆,却发现眼下取得的所有进展都离不开神火山庄。
这让新晋的狐妖之王略感迷茫:自己真的就有这么差劲吗?
从她的表情上猜出一二的杜青并不感到惊讶。
事实上,从原著剧情来看,别说是现在了,哪怕到了几十年后,东方姐妹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涂山红红的理想依旧停留在理想的阶段,不曾实际推进半分。
她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每到忌日独自一人前去陪伴那个恩人小道士自说自话。
直到东方月初情窦初开后发现这一点,为了赢得她的芳心,才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他们两个分别掌控一气道盟和妖盟,以盟主之尊来推动双方改善关系。
在那之前,涂山红红虽说决心可嘉,理想可敬。但真要说她具体做了什么,不好意思,不知道发展涂山算不算?
当然了,她也有理由的,因为黑狐娘娘的前身凤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上了她,两位狐妖之王一直在彼此争斗拉锯,或许涂山红红也并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没做就是没做。
无论是不会做,还是做不到,都不妨碍杜青借此机会小小的贬低一下涂山红红的能力,在这场合作中拿到更多的话语权。
涂山红红也不是嘴硬输不起的妖,她不可能主动跟杜青解释苦情树以及上代涂山之王的黑暗隐情,所以只好默认下自己能力不足一事,虚心请教:
“那么以你之见,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准备呢?”
“很简单,”
杜青挥斥方遒道,“我们人类有一句造反箴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你能明白这里面蕴含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