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守一而言,他修行的岁月,很长很长。
前半生跋山涉水,度过层层关隘,终拜入了那有元神道君坐镇的紫霄宗内,年少意气风发,为玉京山三十三重峰内的一峰嫡传,有望得授大道。
可后来,竟因半张荒谬的道兵残页,就将他这一生,给导向了另一条岔路之上。
现在一想,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叶障目,想要死死握住那机缘,不肯撒手?
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失了判断。
回首半生,满纸荒唐。
此刻回忆起自己这一生修持,张守一伸出手臂,闭上了眼。
荒谬吗?
或许吧。
但,若是说心中没有存着几分念想,不想有朝一日成就法相真君,故地重游,为自己昔日正名,那却是假的!
“当年与老道争夺机缘者,如今想来,也有可能已经一窥法相前路了吧。”
“那老道我,又岂能不搏上一搏!”
此刻早已决定,张守一心头清明。
他知道,这就是他此生,有且仅有的一次机会!
“不了却遗憾,我怎能甘心!”
就是现在!
张守一双眸睁开,周身法力流动,自成一派气象,他那浑浊的眸子,开始变得澄澈,一头干枯斑白的发丝,慢慢泛起光泽,从白到黑,不过一瞬!
他面上的皱纹,渐渐抚平抚顺,就连那佝偻着的身躯,都慢慢挺得笔直!
一瞬间,白发转青丝!
这位于北沧州开辟神霄门,修成金丹巅峰足足几百年的宗师人物,今日燃尽了一切薪柴,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押注在了今朝!
随后,一步迈出!
不成功,便成仁!
随着张守一演化天地,这神霄门的半边天,便有雷霆紫意弥漫!
山内修行的炼气弟子面露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像是各峰坐镇,或是各个殿内的主事道基,看着那尊立于穹霄,隐约自成一番天地的道袍身影,心中...都不免隐隐有了预感。
于后山闭关,调息养气的墨虞,此时更是猛地张开双眼,不敢置信:
“师法自然,我即天地!”
“祖师...”
“要演化法相,殊死一搏!”
刚刚那天地雀跃,继而道韵显化的变数,墨虞自也是感应到了,也因此得了几分好处。
但叫她想不到的是。
自家祖师借着这阵风,竟不再枯坐山中以候寿命尽头,而是选择了燃烧一切,拼死一搏!
这确实有那么一丝成功的可能...
但若是失败,可能紧接着,就将彻底寂灭,直接羽化!
关于这点,毫无疑问。
毕竟,他本就应走到了寿命尽头。
“这就是...您老选择的路吗?”
墨虞口中低语呢喃,有些复杂。
如今掌教真人与季真人正于那坤鼎宗山门助拳,也不知东海妖患是否平息。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她站起了身子,走出洞府,遥望那道踏上天穹,演化法相的身影,默默观摩着。
虽说如今并不是个好时机。
可无论如何,这对于张守一来讲,都是没了选择的选择。
“祖师,希望...”
“您真的能成就我神霄门开辟以来,唯一的一尊法相真君。”
她的眸子抬起。
而在那里。
道人演化无边雷霆,似陷入了顿悟之中,有道道勾勒而出的雷光节点,化作虚影法相,在他立身之处浮现。
张守一修紫霄雷,一生对于雷道法则与造诣,涉足良多。
是以成就法相,也与此道有着莫大关联。
但好像,他的悟法之途,却并不是那么的顺利。
那以法力凝成,慢慢浮现的滚滚神霄雷,虽是渐渐凝为法相,可其方一显现,最先承受不住的,却是张守一的身躯。
须知道,他早就已经油尽灯枯。
道袍寸寸龟裂,本来重复巅峰的身躯,渐渐有了枯萎的迹象。
法力干涸,神魂不稳,此时张守一只剩一双眸子,还在紧紧闭着。
他那一头黑发飞扬,沐浴在由自己召出,继而演化的雷霆海洋之中,整個人的气息,都在不可抑制的...由盛转衰。
然后,他的口鼻慢慢溢血,手臂率先化作虚无。
紧接着,是躯干、是双腿、甚至头颅与发丝...
都在这漫天雷霆,虚幻法相慢慢凝实之后,
彻底淹没其中,不复存在!
金丹真人寿八百春秋。
而这位修持了几百年道行的老真人...
似乎,终归还是没有越过这最后一关。
仙路之难,当真难于上青天乎?
后山,金丹洞府前。
“祖师!”
墨虞脚步一顿,双拳捏紧,虽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心中依旧对此感到悲哀不已。
“莫不成这仙道一路,终归没有什么奇迹吗...”
她有些失魂落魄,想起了两百年前,那道人仍旧正值巅峰壮年,一派宗师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