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淮玦赶到翊坤宫的时候,宋令虞已经在院子的青砖上跪一刻钟了。
之前湛淮玦让宋霓感染上了痨病(肺结核),到今天已经很严重了。
但宋霓强撑着太后的尊贵和威仪,扶着嬷嬷站在廊下,裹着皮毛大氅,用厚重的妆容遮住蜡黄的气色,笑着和嬷嬷羞辱嘲讽宋令虞。
春寒料峭的早上,宋令虞肩背笔挺地跪着,低垂着眼,神色里没有屈辱和怒恨等,她面无表情。
宋霓就没有报复的快感了,笑声一收,五官变得狰狞,皱纹显现出来像是老树皮,目眦欲裂地吩咐,“去,扒了她的衣服,给她用木驴之刑,哀家看看她以后还能不能勾引皇帝!”
三十个禁军跟随着宋令虞,太后要真是对宋令虞用酷刑,哪怕太后以死相逼,跟皇上同归于尽,他们也要阻拦太后。
这是皇上安排身后事时,给他们的特权。
皇上和贵妃的性命,贵妃更重要。
只是禁军还没上前,一道影子就从面前掠过去。
湛淮玦单臂抱起宋令虞的同时,一掌挥过去。
那个上前的宋霓的陪嫁心腹嬷嬷,就胸腔碎裂炸开,鲜血淋漓的心脏还在跳动着,人却已经倒在地上,瞪大眼,死不瞑目。
“你给哀家住手!你看看你这疯癫的样子!”那道强悍的掌风让宋霓也倒在了地上,眼看着湛淮玦墨色和银色相映的发飞扬,双目猩红,仿佛一个杀魔向自己逼近。
宋霓的手按在地上,双腿挪动着往后退,在湛淮玦要把自己碎尸万段前,嘶吼出声,“哀家给你下得毒并没有完全解,得需要服用十次解药,你若是现在就杀了哀家,宋令虞就白受罪了!”
宋令虞的双臂圈在湛淮玦的脖子上,宋霓看到宋令虞只是抚了一下湛淮玦的头,就让处在癫狂走火入魔状态的湛淮玦顿在了原地。
他转向宋令虞的目光,在一瞬变得柔情,又溢满痛楚,“卿卿……”
湛淮玦语声颤抖,没有因为宋令虞为了救他,宁愿请求宋霓这个最大的仇人,而欢喜。
相反,他只有更深的愧疚和罪恶感,似被万箭穿心,痛不欲生,艰难开口,“我说过了,我宁愿跟宋霓同归于尽。”
宋令虞摇了摇头,眸色微红,“但是湛淮玦,我不舍得你死。”
“我原谅你了,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们共治江山,白头偕老。”
湛淮玦瞪大眼,胸腔剧烈地震颤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下,他的身躯晃了又晃,险些昏过去。
宋霓却在大笑,嘲讽道:“儿子,你清醒点吧,她不是不想让你死,而是不能让你这么早就死了!”
“她还没能临朝听政,肚子里没有怀上湛家的血脉,你死的这么早,这么突然,三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你把她一个女子推到皇位上!”
“就算那几个大臣都愿意支持她,可湛家的皇室宗亲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皇位轮得到你的叔叔们、堂兄堂弟们,都轮不到她一个外姓、没有母族依靠的女子来做!”
“她不是原谅了你,她是要继续利用你,要榨干你最后的价值,等你为她扫平了所有障碍,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坐稳了皇位,她就会卸磨杀驴,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啊!”
宋令虞平静地看着宋霓,皇室宗亲,是呢,湛淮晏这个先帝嫡系的儿子还活着。
何况湛淮晏已经准备充足了,要夺回皇位,纵然她有几个大臣的支持,手里握着湛淮玦的让位遗诏。
但在君王世袭制度里,她一个外姓女子,也做不了湛氏江山的皇帝。
她需要湛淮玦多活一段时间,至少等自己生下了“他的”皇子。
湛淮玦也笑了,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宋令虞,不仅没有愤怒和怨恨,他反而很高兴,很感谢宋令虞,“卿卿,就算我将皇位和自己的命给了你,我也觉得不够弥补你。”
“你让我活着,我反而痛苦,我生怕自己死的太轻松了。”
“我不要你原谅,我自己无法原谅我自己,如果我活着比死了对你更有价值,那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些。”
“我会让你坐稳皇位,辅佐你,为你冲锋陷阵,把这整个天下都捧到你手里。”
从始至终,他都在很清醒地沉沦。
宋令虞不可能不动容,只是她的理智大于情爱。
血海深仇横亘在她和湛淮玦之间,她能回应给湛淮玦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且是因为要给他一点甜头。
宋霓怔愣许久,继而痛心疾首地怒斥,“湛淮玦,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争天下和皇位,是你太容易得到了吗?不然怎么到了你这里,皇位变得那么一文不值,你说给就给了!哀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为了情爱寻死觅活、不顾一切的儿子!”
她是给湛策下了千魂引,才好不容易得到湛策的爱的。
可即便这样,湛策还是要把皇位交给他和皇后生的嫡子。
到最后千魂引失去效果,清醒后的湛策根本不爱她。
所以她不相信这世上有痴情的男人,尤其是一个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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