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媞没了,宝宁公主愈发地瞧李怀肃不顺眼。
云媞还活着,住在自己宫中养伤时,太子状若疯魔,全不顾及旁人想法和议论,一味痴缠。
现下,云媞死了,太子就像忘了她这个人,转头就娶了牧云安……
男子果真个个薄情!
说什么与那牧云安的婚事,已禀明父皇,推拒不得!
宝宁公主隔着老远就看到李怀肃面色如常,眉宇间到底比平素多了几分喜意!
她看他,根本就是高兴得很!乐意得很!哪里是被迫!
正腹诽着,转眼间李怀肃和由侍女扶着的太子妃,便行到了大殿外的空地上。
原本是该在此处行礼谢恩。
看着李怀肃一身红衣,在日光下灿烂夺目。德昭帝眯了眯眼睛,好像上了年纪,眼睛昏花,也好像是被李怀肃这一身正红礼服上的龙纹灼伤。
萧皇后见状,忙吩咐贺公公,“外面风凉,肃儿身子弱,经不得。还是叫进来谢恩吧,也叫他父皇和本宫好生看看。”
贺公公答应着去了。
片刻后,云媞面上覆着红色喜帕,被宫女小心搀扶着,随着李怀肃进了大殿。
视野中是一片大红,只在下方喜帕边缘处,看得一溜水磨般光滑的御窑金砖,暗沉沉的,一块接着一块直接向心口压来。
大红衣袖下,指尖泛凉。
眼前微微一暗,是身边的李怀肃上前几步,挡在云媞身前。
随着太子动作,云媞也被宫女扶着跪下,“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恭祝父皇、母后玉体康健,合乐无疆。”
声音落下,德昭帝并未叫起。
云媞细嫩玉白的膝盖,直挺挺跪在坚硬冰冷的金砖上。深秋的寒气,顷刻间就浸透了嫁衣裙摆,顺着她小腿,攀援向上。
直直逼进云媞心里。
德昭帝沉默愈久,云媞愈觉冰凉。
她撑着仪态,头上金簪流苏一动不动,沉甸甸垂在肩上。
好半晌,德昭帝略带嘶哑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起来答话。”
云媞心口微微一沉。
叫起了,可还要答话。
她的声音……和牧云安一点不像。
一时分神,再加上跪得久了些,云媞起身时,不小心轻微踉跄。
不等身边的宫女反应,李怀肃修长有力的手直伸过来,隔着衣袖,扶住她小臂,帮她站稳了身形。
这一幕落在上首三人眼中。
萧皇后笑着说了一句,“肃儿与太子妃这般恩爱,当真好极。”
谁料,一旁的宝宁公主忍不住沉了脸色,“皇嫂,我听说你和皇兄按旧制去了玉清观斋戒祈福,这整整七日,你可有为不幸罹难的嫡姐祈求过冥福?”
萧皇后皱眉,“珠儿,你皇兄的大喜日子,你提她做什么?”
紧接着,便传来德昭帝含笑的声音:“宝宁至情至性,让她说。”
皇帝说宝宁公主不忘云媞,是至情至性,言下之意,便是说太子李怀肃和太子妃“牧云安”,没有良心。
喜帕下,云媞禁不住皱眉。
明明是他要了她的命,设计让她凄惨绝望地死在至亲手中,现在反倒要用她的死道德拷问旁人。
德昭帝当真是,虚伪至极。
偏生一旁的宝宁公主得了皇帝认可,竟是不依不饶,“皇嫂,本宫的话你听不见吗?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呀?”
云媞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德昭帝的目光,从上首直直射下来。
她掌心中沁了冷汗。
再不答,怕是要被扣上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云媞蓄了一口气,刚想张口。
李怀肃:“宝宁,在玉清观里供奉了牧云媞的长生牌位,是太子妃一刀一刀,亲自雕刻的,足见其诚心。你若不信,大可以去看看。”
“呵,”宝宁公主轻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可她偏不愿意简单放过“牧云安”,一双眼睛依旧直直盯着云媞头上大红的喜帕,“皇嫂,珠儿一直好奇得紧,我这皇兄性子冷厉,又和你嫡姐自幼相识,你和他,是什么时候有如此情分的?”
说着,她目光刀一般剜向李怀肃扶着云媞的手。
李怀肃轻咳一声,“宝宁,你还小,不明白姻缘一事,皆是天定,半点也不由人。”
“这话从皇兄口中说出,真是奇了。”宝宁不屑道:“再说,珠儿问的是皇嫂,怎么,皇嫂不愿和珠儿说话?如何都是皇兄代答?”
云媞心口猛地一提。
宝宁公主一直惦念着她无辜受难,她也觉感动。可当下,再不想个法子制止,怕她就要被公主这份诚心给害死了!
一旁,李怀肃:“珠儿,你皇嫂害羞,勿要为难于她。”
“这怎么就是为难了?珠儿不过要和皇嫂亲近,说说话而已……”
德昭帝咳了一声,打断:“罢了。珠儿,你皇嫂贤良淑德,不善言辞,也是有的。你勿要再调皮。”
宝宁公主扁了扁嘴,还要再说什么,被萧皇后一下子拉去了一边。
公主虽不说话了,云媞身上却还是绷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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