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安眼中瞬间蓄满了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流下,顷刻间就打湿了寝袍衣襟。
寝袍是大红色的。
沾了水的部分,被晕成了深褐色的斑点。
像凝固了的血迹。
牧云安移不开目光,嘴唇翕动着问:“为什么……”
屋内静悄悄的。
云媞没有回答她。
牧云安看着,赤身裸体的葛氏,被人粗暴地从牧殊城身上拉开。刚才那一小会儿,牧殊城就已经挨了一口,右耳鲜血直流,染红了前襟。
他一张老脸,又羞又气,浑身哆嗦个不停,“家门不幸!真是、真是家门不幸!”
牧殊城向那几个帮忙的男人道:“今日劳烦各位了!是我牧家出了这等事,污了这道门清净之地,也愧对牧家列祖列宗!”
知道眼前几人都在等着他到做决断,更知道这决断事关牧家所剩不多的颜面。
牧殊城深吸一口气:“实不相瞒,这贱妇……也非是我牧家主母。不过因为主母去年下世,才、才叫她钻了空子,没想到竟做出这等事儿来!”
周围帮忙抓住葛氏的,也都是些来参加明日大婚的勋贵人家子弟。
跟有不少跟牧家沾亲带故,有利益上的往来。
谁都不愿看牧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儿,带累了大家的面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劝道:“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您看……”
牧殊城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中已尽是狠厉,“把这贱妇先拖下去……老夫这就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便是……
要行家法了!
牧家家法,有妇女通奸者,无论年纪辈分,一律戮死。
即刻执行。
娘……就要死了?
牧云安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坐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能让娘死,不能让娘就这么死了……
耳边,又一次传来云媞声音:“你能救她。”
是啊,现在也只有自己这个太子妃,货真价实的皇族,能压下众人,救娘的性命。
牧云安颤抖着手抹了一把眼泪。
可她双脚发软,一时间竟是站都站不起来。
牧云安拼命地摇头,刚才宫中女官精心为她盘好的发髻全散了,一缕一缕地从头顶落下,将眼前视野分割成几块。
隔着泪水,牧云安看到云媞的笑容。
绚烂,夺目。
她用力攥起手指,“你、你……是不是你,设计害了娘?你和太子哥哥的外室,沆瀣一气,根本就是同一种贱人!你……”
她声音猛地顿住。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中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牧云安不愿承认,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你、你就是那个外室,对不对?”
初见时的背影。
太子房中那段衣裙。
被李怀肃抱在怀中,只看得一头流丽长发的柔弱女人。
是牧云媞!统统都是,牧云媞!
正因为她是牧云媞……自己把绿萼派到她身边,简直就是给她派了个帮手!
才会反过来,害了娘!
怎么会是这样……
牧云安眼前一黑,只觉口中一阵腥甜直逼上来。
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知道是被人算计了,牧云安再顾不上旁的,她扶着桌角挣扎起身,只想往外冲。
告诉牧殊城,告诉外面那些男人。娘是无辜的,都怪牧云媞!他们该杀的,是牧云媞!
可下一刻。
“呵……”
云媞的轻笑声,像琉璃盏中,相撞的冰晶。
她春枝一般的手指,再次伸向窗外方向:“戏还没看完,我的好妹妹,不着急做决定。”
牧云安生生刹住脚。
云媞:“你瞧,又有人来了。”
牧云安望去。
远远地,来了一队人。
打头的,是牧家下人,牧云安也认得的。
那人冲牧殊城拱手,“老爷,奸夫也捉到了。”
奸夫?
不过是随便抓来的男人……
可被人群围在正中间的,衣冠不整、堪堪遮住下半身的男人一抬头……
牧云安一愣。
这人……好生眼熟。
“想不起来了?”云媞轻笑道,“好好想一想,他可是不远万里,从家乡一路追随你们来此地呢。这份痴情,当真可惜。”
什、什么?
牧云安呆滞地转了转眼珠。
娘和爹……不是真心恋慕的吗?怎么会有人……
那男人是……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苏醒,集聚,拼凑……
一时间,牧云安只觉连呼吸都滞住。
那男人,是家乡那个小村西口集市上的,算命先生!
就是他,言之凿凿地对爹说过,她牧云安是百年难遇的凤命!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牧云安满脸的泪水,流进张着的嘴里,苦涩不已。
所以,她的凤命,也是假的吗?
可娘怎么会……
“这就是你口中的,真心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