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宝玉就不敢齐根儿剃了,只好薅着头发一缕缕的往下割。
结果时间一久,他又不耐烦起来,想着左右已经剃发明志了,剃一多半和全部剃掉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干脆双掌合十,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进去时还是翩翩公子,出来却成了个瘌痢头,只这一露面,就把对面提着灯笼的乳母、丫鬟、婆子们惊了个瞠目结舌!
贾宝玉见状还自我感觉良好,又略带得色的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四个字儿都没说全呢,对面噗通、噗通先就仰面栽倒了两个,一个是关心则乱的袭人,另一个则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
不过李嬷嬷倒下之后,就顿足捶胸的哭喊起来,而袭人则是彻底没了动静,把麝月唬的,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二、二爷!”
彩霞因是赵姨娘和贾环那一挂的,所以还勉强镇定些,颤声问:“您这是、这是……”
宝玉看麝月探完袭人的鼻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直到袭人并无大碍,立刻便又恢复了‘宝相庄严’的模样,合十道:“阿弥陀佛,以后便不再有什么宝玉了,有的只是贫僧了性。”
“这、这这这……”
眼见他连法号都取好了,彩霞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忽然调头就跑:“我这就去禀给太太知道!”
然后一熘儿邪风的到了荣禧堂这边。
听彩霞说完,王夫人也险些背过气去,贾政则是勃然大怒,连声怒骂孽子、逆子、小畜生,又吩咐取家法来,扬言要大义灭亲。
闹出如此动静,里面自然也有所觉察。
于是探春忙拉上焦顺一起出来询问究竟,待得知贾宝玉干的傻事,不由顿足道:“二哥哥怎么能如此胡闹,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旋即却又宽慰王夫人和贾政:“父亲母亲且先不要着急,咱们过去瞧瞧,也或许还有补救的法子呢!”
听到‘补救’二字,王夫人总算是不哭了,急急忙忙就要往院外走,却听贾政还在那里催促下人去拿家法,一赌气回头指着里面道:“你嚷、你使劲儿嚷,干脆把老太太也喊出来,让她老人家看着你动家法!”
“你!”
贾政咬牙切齿,半晌扼腕叹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慈母出败儿啊!”
王夫人冷哼一声,却是再不理会他,径自带着探春、焦顺急往怡红院赶。
等他们赶到怡红院的时候,就见顶着个癞痢头的贾宝玉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旁边袭人则正与素来不睦的李嬷嬷抱头痛哭。
原本以袭人的心计城府,也不至于会如此失态,但无奈她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给宝玉做姨娘,如今却落得如此结局,一时不免万念俱空。
王夫人看到儿子那丑怪的造型,当下捂住心窝面露痛苦之色,也亏得焦顺和探春一左一右扶住,又是捋后背又是抚前襟的,好容易才让她缓过来。
“孽障……”
不过即便如此,她言语间也透着病态的虚弱:“你、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弥陀佛”
贾宝玉虽见母亲情况不对,但箭在弦上也顾不得许多了,硬着头皮口诵佛号道:“贫僧……”
“贫你个头啊!”
焦顺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当场就飚了满手的血和碎头发。
他嫌弃的拿帕子擦拭着,同时居高临下打量着贾宝玉的‘发型’,因是摸黑胡乱用剃刀割的,又因为怕疼没敢短根儿,故而宝玉头上是长短不一坑坑洼洼,间或还有一两缕漏网之鱼,攒起来大概够梳个金钱鼠尾的造型。
他略一沉吟,对旁边的袭人道:“他剃下来的头发呢?快去捡长的收集起来。”
王夫人见宝玉头上流了血,一时忘了他的所作所为有多恶劣,扑上去正心疼的察看着,听到焦顺的吩咐,忙侧头问:“怎么,你想到办法了?”
焦顺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湖弄过去了——好在他今儿是要戴帽子出门的,等迎亲的时候粘一圈头发上去,不仔细看应该能蒙混过关。”
王夫人一听这话,也忙催着袭人去找头发。
其实不用她催,听说事情还能补救,袭人早撇下李嬷嬷冲向茅厕了。
这时候宝玉却梗着脖子嚷道:“我已经是出家人了,怎好再误人终身?你们要是非逼我去,我就在薛家把帽子摘了!”
“你这孩子!”
王夫人气险些又犯了心脏病,掩着心窝求助的看向焦顺,但焦顺肯帮着出主意遮掩,就已经是看在这阖府女卷的情分上了,如今迎着她的目光两手一摊,却是摆出了爱莫能助的架势。
王夫人愈发慌了,一咬牙索性病急乱投医道:“我如今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封信其实是伪造的——你林妹妹压根没去游历天下,甚至连苏州都没去,而是一直都在京城里呢!”
“什么?!”
贾宝玉听了终于色变,转头看向焦顺:“这么说,林妹妹其实一直都在焦大哥府上?!”
这还真让他歪打正着蒙对了一半。
“怎么可能!”
王夫人忙又解释:“我是说后一封信是伪造的,也是家里看你整日里闹着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