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立刻有人叮咛:“别忘了顺带打听一下,看阁老们做何反应。”
鲁天问应了一声,提着官袍下摆匆匆出了值房。
有人见状不由叹道:“天问兄当真是嫉恶如仇性烈如火。”
又有人起身到了鲁天问桌上,自发替他完成归档的手续,只是还不等把手续办完,就见鲁天问面色铁青的回了值房,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份血书。
众人不由诧异:“天问兄,你这是……”
却见鲁天问一言不发回到自己桌前,啪一声将那血书拍在桌上,胸膛剧烈喘息了几下,怒骂道:“不想当朝诸公,尽是尸餐素位的蠹虫!”
这一骂,众人更是莫名其妙了。
只坐在鲁天问位置上,帮忙归档的那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天问兄。”
一个御史上前追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又把这血书拿回来了?”
鲁天问低头看看被自己拍在桌上的血书,蹙眉道:“我一时倒忘了还有这血书。”
说着,却又将那血书随手往旁边一抛,冷笑道:“不过就算呈上去又能如何?我方才向都御史大人询问诸位阁老的意见,你们猜是什么结果?”
不等众御史去猜,他揭开了谜底:“都御史大人说,内阁刚刚责令咱们督察院和礼部,出面弹压滞留京城的举子,暂将此事压下!”
碰
他攥拳狠狠捣在书桌上,义愤填膺的骂道:“荒唐、无耻!”
众御史也是一片哗然,有人不敢相信道:“怎么会这样?先前贺阁老还曾出面勉力本届举子,声称绝不会坐视纲常败坏的,怎么会突然……”
“我亲耳听到的,难道还能有假?!”
鲁天问低吼一声打断了那人,咬牙切齿道:“阁老们站得高离得远,哪里知道下面的局势?诸位,若只是给工读生授官,其实也还算不得什么,可你知道外面那些普通百姓是怎么议论的?!”
他环视众人,震声道:“十个里倒有九个偏向工学和工读生们!”
这话一出,有几个平日清高不接地气的御史,都觉得难以置信,纷纷质疑这话的真实性。
但却也有两位御史站出来,左证了鲁天问的说辞。
其中一人无奈叹道:“彼辈愚民哪懂得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只觉得工读生的路子好走,日后自家儿孙也有望分一杯羹,便都一味的偏袒那些工贼。”
这其实也是千百年来,士林刻意抬高读书人地位造成的反噬效果。
现如今普通百姓总觉得那些进士、举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压根不是一般人能高攀上的。
但工读生就不一样了,不就是学手艺吗?自己年纪大了自然不成,但后辈儿孙也未必没机会——纵然授的都是芝麻官、又是武职,可再小再差,那也是有品阶的正经官身啊!
在了解了这些事情之后,那些素来清高的御史,反倒成了最慌乱的,纷纷围着鲁天问询问该如何应对。
“不能再等了!”
鲁天问咬牙道:“官场的规矩坏了,或许还有改正的机会,但这人心要是坏了……长此以往,天下人都去走这工科生的邪路,谁还肯潜心向学?”
说着,他抓起那血书,像是旗帜一般高高举起:“够胆的,就跟我一起去撞景阳钟,让陛下亲耳听一听天下士子的呼声!”
他喊的是热血沸腾,但值房里却一瞬间冷了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一人无奈道:“天问兄,谁不知这工学就是陛下……”
“那又如何?!”
鲁天问抖了抖手里的血书,康慨道:“无官无职的学子尚且不惜热血,我等身为言官御史,难道还怕死谏不成?!”
说着,冲众人一抱拳:“不管诸位如何,鲁某今日……”
这一句‘不管诸位如何’,其实就等同把在场众人架到了火上烤,因此没等鲁天问说完,就有不少人变了颜色。
也就在这时,一直坐在鲁天问座位上没开口的那位御史,突然起身扯住了鲁天问的胳膊:“天问兄,你先莫急,跟我来,来来来,我有要事相商!”
他连拉带扯,硬是将鲁天问弄到了门外。
鲁天问不快道:“王兄,你这是做什么?今儿我是一定要去的,谁也拦不住!”
“唉”
那王御史看看左右,才压低嗓音无奈道:“我是怕你莽撞之下,坏了大事!”
“什么大事?”
鲁天问冷笑:“人心坏了才是大事!”
“你!”
王御史急的直跺脚,眼见再不抖落出些真东西,怕是拦不住鲁天问,只好附耳道:“天问兄,我听说陛下前几日酒后中风,如今莫说是起身,连说话都十分艰涩。”
“什……”
“莫嚷!”
鲁天问惊瞠目结舌,欲要发一声喊,又被王御史抬手堵住,好半天他才稍稍冷静下来,扒开王御史的手,颤声道:“当真?”
王御史瞪眼反问:“我叔叔是谁?你说是真是假?”
鲁天问这才想起,王御史的叔叔乃是吏部天官王哲,当下便信了七八成,一时也不知该喜该悲,急惊风似的来回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