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也不知谁打的头,一二百人的队伍从藕香榭出发,沿着堤岸直奔清堂茅舍,半道上又陆陆续续有丫鬟仆妇闻讯赶来汇入其中,一时声势愈发浩大。
走在前面抛头露面的,还遮遮掩掩拿坠儿母女的事情说事儿,后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是赤裸裸的喊起了讨薪的口号。
王熙凤领着人追在后面,免不得听了一耳朵编排她的言语,虽说这些闲言碎语,她或多或少早有耳闻,但间接听闻和当面被骂毕竟不同。
直气的她火冒三丈连声喝骂,又催逼着手底下的仆妇管事们上前阻拦。
其实王熙凤要能早上两刻钟出现,凭她多年来的积威,多半还能镇住场面,但现如今游行的队伍气势正盛,便前面的心生惧意,后面推推搡搡的也容不得她们却步。
等发现那几个管事面对声势浩大游行队伍,压根就不敢正面阻拦,最前面的那些人胆气也壮了,自然更不可能停下来。
眼见这游行的队伍已然势不可挡,李纨忙拉住几乎咬碎银牙的王熙凤,在她耳边喊道:“现如今拦是拦不住了,还是赶紧派人去茅舍里知会一声吧,免得太太被人蒙骗!”
其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王夫人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派人打前站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先入为主,尽量撇清两人身上的干系。
王熙凤一听这话,也顿时从狂怒状态中清醒了几分,忙也咬耳朵道:“那就让素云和平儿一起去吧!”
说着,正望见史湘云推着车子站在前面路口,目瞪口呆的看着游行的队伍。
王熙凤立刻抬手一指,喝令道:“快,借云丫头的车子,务必要抢在这些刁奴赶过去之前,把‘拿贼’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禀给太太知道!”
虽然这些人基本都是冲着月例银子来的,但真正敢在主人家眼皮子底下讨薪的却没几个,只要让王夫人认定这事儿是因拿贼不当引起的,自然就有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素云平儿大声应了,抢上前跟史湘云借了车子,因素云车技更为熟练,便骑上去载着平儿抄小路提前赶去了清堂茅舍。
探春在旁边瞧见这一幕,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吱声。
头回挑大梁处置要紧家务,就把事情弄成了这样,她心中的懊恼和自责可想而知。
也正因如此,即便看出了王熙凤有意撇清责任,将自己顶在前面,探春最终也还是选择了沉默以对,准备咬牙抗下这次的责任,毕竟这本就是她管控不善导致的。
总之,众人各怀心思跟着游行队伍缓缓前行。
眼见离着清堂茅舍不远了,王熙凤忙带着人往前面紧赶了几步,待伸长了脖子瞧见那台阶上大门洞开,门前也只站着彩霞、彩云两个时,她心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方才最担心的,就是王夫人听说家奴‘造反’,吓的闭门不出,那这事儿可就更难控制了。
与此同时。
台阶上彩霞、彩云看到这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也都是手心里冒汗腿肚子转筋,彼此用眼神催促着对方,却谁又不敢率先开口。
就这般,眼见那队伍排头几人都已经到了台阶前,彩霞才终于一咬牙,嘶声喊道:“站住,你们是要反了不成?!”
其实排头几个也正心里打鼓呢,这都已经到台阶底下了,若再不停下,难道真要闯进太太的院子不成?
这人多眼杂的,倘若冲撞了太太,岂是闹着玩儿的?
因此听了彩霞的呵斥,前几排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果断的停住了脚步,任凭后面推推搡搡也咬牙坚持着不肯向前。
前面不动后面乱挤。
只片刻功夫,游行的队伍便从长蛇阵变成了不规则的扇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见队伍真的停了下来,彩霞和彩云也都松了一口气,口舌自然更是便给,当下又扬声喝道:“就算是有冤屈,推选几个为首的请太太主持公道便是,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什么道理?”
“是啊,你们还不快推举几个为首的,好进去跟太太把话说清楚!”
两人一唱一和的,很快又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
别看方才一个比一个喊的热闹,真到了‘对簿公堂’的时候,却个顶个打起了退堂鼓。
你推我搡了半天,直到彩霞彩云再三催促,这才有几个平素人缘好的小管事,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到了最前面。
内中便有厨房管事柳嫂子,也就是五儿的母亲。
被推举为代表,她脸上可没有半点当选的喜悦,和身旁另外三个小管事全都是愁眉苦脸、战战兢兢。
眼瞧着这四人在彩云的带领下,好像奔赴法场一般进了清堂茅舍,已经悄悄凑到台阶一角的王熙凤便也想跟进去,可刚迈开腿,就被探春一把扯住:“嫂子别急,等太太传唤再说!”
旁边李纨也劝道:“若咱们这时候进去,这些刁奴们难免多想。”
王熙凤虽然急于进去打擂台,但经两人这一提醒,也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但她可不是那种一味息事宁人的性子,当下甩开探春,几步抢到台阶正中,居高临下的扫视众人。
此时台下的丫鬟仆妇们已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