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笼幼虎由专人护送着,缀在苏令瑜和慧清身后略远处,一路引来许多宫人瞩目,苏令瑜目不斜视,随慧清直至紫宸殿,听候传召。等了有一阵子,门前往来臣属散去,才有个俏丽的宫婢出来宣召苏令瑜,初冬天气,她竟还穿着一身火红石榴纱,倒让苏令瑜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慧清眼观鼻鼻观心,同苏令瑜往殿内去。那双暗中帮扶过也摆弄过她的手,它所属的主人,便在紫宸殿内。
苏令瑜抬头第一眼,先看见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挽髻戴冠,身披羽衣,面容秾艳,苏令瑜想起传闻中太平公主被天后送去学过道术,想来便是这位无疑。她目光往后一绕,便看见坐在案后的人。
天后娘娘的样子,倒让她有些没料到。
天后名讳武媚,只是并非本家名字,而是当年侍立先帝身侧时,先帝所赐,这名字多少包含狎昵意味,并不正式,却能看出取名人对身侧这个女子容貌的称许。如果长得不够漂亮,男人是不可能给取出这么个名字的。
朝野之中,也都盛传天后娘娘年轻时是大唐数一数二的美人,宫中姝丽无一能出其右。
这些话捧得厉害,虽然总归有天后得势力掌权之后的谄媚捧场之份,但总的说来,天后是个美人这件事,无可置疑。更何况还有太平公主这样一张美玉似的面容先露在前头,她的生母,长相无论如何不会差的。
算算年龄,天后如今不会再有年轻时的姿容,但美人纵使迟暮,仍旧会有红颜梳头之姿,苏令瑜本以为自己今天会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美妇。
其实不然。
案后坐着的妇人,面容平静,不施脂粉,一身黑红间杂的衣袍,整个人看起来虽说贵气,却素得很,既不像是个极负盛名的美人,也不像是个宠冠后宫的皇后。
如果非要说想什么,苏令瑜心中只想到三个字。
掌权者。
不需要女扮男装,更不需要锦衣华服,她只要坐在那里,她是什么样子,掌权者就是什么样子。
这天下,只有别人模仿她的份。
苏令瑜不动声色下拜。她甚至可以敏锐地察觉到两道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天后开口叫她不必多礼,而后太平公主活络地笑了一声,道:“从慧清那儿听了这许久,如今才见到真人了,看起里倒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既然说看起来没什么出众的,言下之意便是让苏令瑜快点进入正题,把出众的地方搬上台面看看,好让她们当场上个秤,看看眼前这个人究竟几斤几两,值不值得扶植。
在苏令瑜进宫之前,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可以说是某种短暂的任免和情面使然的帮助,直到她进宫这一刻起,她今后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才真正与她的所作所为相关。
与她手中的筹码相关。
苏令瑜没说太多话,只简单交涉几句,便告知白虎之事,天后立刻着人将虎笼搬入殿内。其余虎崽不值一提,只有那只雪白的,连太平公主看了都眼前一亮。宫人从笼子里把它提了出来,这一路饲喂,其它虎崽都多少亲人起来,唯独白虎一成不变,仍然见了人便呲牙咧嘴的不老实,在看见苏令瑜时这种反应更甚。
只是紫宸殿内没有一个人在乎它究竟听不听话,太平公主倒是在虎崽对苏令瑜扑腾的时候多看了苏令瑜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们这只祥瑞,似乎不太喜欢你。”
她说这话时,两个宫人正合力把白虎控制得服服帖帖的送到她眼前,太平公主却悍勇得很,单手把它提将了起来,丝毫不惧它已锋利起来的爪牙,这般细看之下,便见它不光是毛色雪白,身上更有祥云纹路。
白虎虽然少见,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算不上祥瑞,但有祥云纹的白虎可就不一样了,这里头大有文章可作。
她赞道:“果然是祥瑞,娘娘请看。”便将白虎提到天后面前。
苏令瑜神色不动,慧清却为她捏了一把汗。
天平公主方才那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大唐朝野皆知,这位公主殿下桀骜不驯,性情乖张,难免会有些不好的想法。她方才说白虎不喜欢苏令瑜,眼下又说白虎确实是祥瑞,那不被祥瑞喜欢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苏令瑜半点不着急,一句话都没说,慧清不知她到底是何打算,只能干着急之余搜肠刮肚地替她琢磨对策。只是还没等他琢磨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天后已将白虎验过,她还接上太平公主的话头,饶有兴致地问道:“这白虎虽不通人性,但确实对沈卿格外厌憎一些,怎么一回事?”
苏令瑜如今的身份仍然是沈青潭,自然就是沈卿。
她垂眸回道:“此虎为臣入山所得,它双亲皆为臣所杀,亲眼目睹,自然怀恨于心。”
这话一出来,慧清更是吓了一跳。
都说了是祥瑞了,那得来用途当然也要够祥瑞才行,苏令瑜直说是杀虎夺子,可谓是相当不妥。
所以苏令瑜此时完全把慧清择了出去,没替他半个字。她在揣测天后的意思。她想,天后一个后宫女子,能独揽朝政到这个程度,个中阴私手段不仅不会不懂,还一定没少用,心思不仅要比旁人缜密,更要豁达过人,否则何以服众?祥瑞之事,本属子虚乌有,天后未见得会真的在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