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东郊的这座兰山,其实没什么名气,它既不巍峨,也不雄壮,但正因为它坡度平缓,植被茂盛,适于修筑阶梯,所以历朝历代接连在这山上建过不少道观佛场,诗人骚客也都喜欢在这里做些风雅文章,如此传到当代,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胜古迹。山下建有一个仿古的园子叫兰园,里面遍植青松翠柏,梅兰竹菊,很是清幽秀丽。每到节庆或时值花期,人们便蜂拥而至赏花祈福,山上山下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夏冰!”
人群之中,夏冰正挽着顾丽君的胳膊兴致勃勃地左右观望着,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停住脚步和母亲一起转身观望。
“哎呀,这不是郑岩吗?”顾丽君心情极好,笑着向郑岩打招呼。
“顾阿姨,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郑岩对彼此的不期而遇有些激动,连忙回头招呼走在后面的郑鸿。
郑鸿走过来,定睛瞧着顾丽君母女,微笑着点头道:“哦,真巧啊!”
“是啊!过年好!”顾丽君亲切地问候着。
正寒暄着,沈孝儒从人群中挤过来,看见郑鸿二人面生,便询问地朝顾丽君望着,顾丽君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哥的好朋友郑鸿,那是他的侄子郑岩。”
沈孝儒木讷地朝两人点点头,对妻子和女儿道:“我不陪你们逛了,奶奶刚才打电话,我得去一趟。”
顾丽君脸色一沉,“什么事儿啊?”
“没啥,说是水管坏了,我去看看。”沈孝儒说着,丢下母女俩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顾丽君皱着眉,看丈夫的身影即刻隐没在人潮之中,叹了口气。转过脸,看见郑鸿叔侄两个正望着自己,只好又撑起笑脸道:“啊,婆婆年纪大了,自己弄不来。”
郑鸿没说什么,点头微笑着。四人于是同行,混在人潮中把兰园转了一遍。夏冰兴致很好,想要到园子后面山上的月华台去看看,顾丽君遥望着远处蜿蜒而上的石阶,见那里依旧人潮涌动,不想再去费力凑热闹,可是让夏冰自己去又有些不放心,正在犹豫着,郑岩自告奋勇对顾丽君道:“阿姨,您要是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陪小冰去。”
顾丽君望着女儿的意思,夏冰并不在意有没有人陪,只一心想去月华台,便欣然点头。于是,待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挤进人群之后,郑鸿便引着顾丽君走进路边的一家茶楼,一面休息,一面等待。
景区里的茶楼都不过是供游人暂时休息歇脚的地方,所以环境嘈杂,格调也不高。郑鸿环视一周,勉强选了一个相对清静的位置。顾丽君有些不自在,她平时甚少和郑鸿接触,一方面同这个人没有什么可以交谈,另一方面,她本来就是感情极其细腻的女人,对郑鸿看自己的眼神多少有些感觉,她原不想和他单独待着,可是看对方一副坦然的神色,又是在这样喧闹的地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也渐渐放松起来。
店员送来一壶茶,透明的玻璃茶壶里浸泡着一大朵金黄舒展的菊花,说是这茶楼的招牌。郑鸿尝了一口,觉得并不怎么清香,反而有股药味,便不再喝了。顾丽君却对这壶茶很是新奇,她少有机会在茶楼悠闲品茶,也并不介意茶里淡淡的苦味,倒是极认真地把一杯茶喝光了。
郑鸿很绅士地帮她添了半杯,温柔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女人。时光流逝,她的眼眸早已不似初见之时的神采飞扬,神情也略显疲惫,虽然还保留着当年大半的模样,却终究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清新柔婉、雅丽脱俗的姑娘。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心里感叹韶华易逝,这倏忽而过的二十年啊!
顾丽君听见郑鸿的叹息,看见他感伤怀旧的目光,心底有些不自在,忙把目光投向店里的嘈杂人事上。
“出去打工,辛苦吗?”郑鸿关切地问。
“还好,一起上班的都是以前的同事。”顾丽君立刻答道,然而却答非所问,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尴尬。
郑鸿包容地笑了笑,感慨地说道:“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难为你了。”
“还好,还好。”顾丽君低下头,极力掩饰着从心底翻涌上来的酸楚,她不愿承认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自己百感交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诚然,她所受的苦都是自己选择的,可她打从心里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些安慰,而她那个粗枝大叶的丈夫从来看不到她想要的,连她自己也几乎麻木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要其他男人来给她安慰,这在她心里是极不应该的,因此,她不自然地朝郑鸿笑了笑,尽量做出坦然的模样。
然而在郑鸿眼里,顾丽君的隐忍反而增添了他的伤感,他内心多年来尽力按捺的遗憾终于还是无可救药地变成了沉痛,他自以为再说下去,或许就是互诉衷肠了,他不敢,也不希望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只好又妄自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感伤着各自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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