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泉比松月更务实,提醒江璃戈:“世子及冠礼是明日早上,公主最迟今日下午便要动身回京,否则明日恐怕赶不上世子冠礼。”
这一点江璃戈又如何不知呢?
只是,江璃戈实在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江璃戈想着,不由叹了口气,挥挥手。
“且让我先想想再说。”
这一想,时间便耽误到了未时,大抵是迟迟未等到江璃戈回宫,倒是江太后先坐不住了,特意派了人前来接江璃戈。
马车浩浩荡荡地堵住了入寺的路,前来“请人”的嬷嬷还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孔嬷嬷,便是江璃戈还想推脱拖延,也难有余地。
孔嬷嬷奉命前来,可不会如风泉与松月那般,处处惯着江璃戈。
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孔嬷嬷往庭前一立,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拿住了江璃戈的软肋。
“公主,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宫了。若是晚了,皇后娘娘少不得又要拿了规矩作伐子,说太后娘娘管教不严了。”
因自己之过,连累到江太后,这是江璃戈最不愿瞧见的事情。
是以,江璃戈只得点点头,“孔嬷嬷,昭华在寺中还有一位故友,临行前应去打声招呼才是。”
“既如此,那奴婢便先出去候着。”
江璃戈答应得乖巧,孔嬷嬷自然也不会与她为难,挥挥手便带着一群宫婢退出去,将地方留给江璃戈。
再次踏入后院厢房的地界,门口仍是两位嬷嬷死死把守着,瞧见江璃戈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出口的话却未带半分客气。
“老太君身子抱恙,不便见客,昭华公主请回吧。”
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阵阵烟火味,江璃戈连余光都未曾分婆子们分毫,嗤笑一声径直讥讽:
“欺瞒之前竟是连院中香火都未熄灭,顾老太君倒也真是没将昭华当外人。”
院中传来一声浅叹,苍老的声线仍是四平八稳。
“常言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公主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顾老太君当真认为,您如此行径是日后能够相见的?”
一连憋了好几日的火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声调再不复曾经的柔和,美眸暗含锋芒,趁着守门嬷嬷不备,一脚飞去径直踹开了院门。
果不其然,顾老太君正跪在团蒲之上,面前是则是燃烧的香火。
“躲了这么多年,老太君还未曾躲够吗?”
江璃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阔步上前,径直掀翻了供桌上的香坛,语气冷若冰霜。
“您拜的不是佛,是您自己的心魔吧!您把所有逃避的、恐惧的、无法面对的,桩桩件件都当做心愿,日夜朝拜,期盼着由佛祖为您实现。然后,你就可以理所应当地缩在自己的懦弱里!”
被无情戳破的顾老太君恼羞成怒,起身恨恨地瞪着江璃戈。
“昭华公主,你当真以为有公主的身份撑腰,老身便不能拿你如何吗?”
江璃戈丝毫没有畏惧,冷嘲热讽道:
“是了,做小辈的如此说话,实在逾矩,老太君若是不喜,要打要骂昭华都认。只不过,该说的话,我今日一句也不会少说。”
顾老太君本想赶江璃戈出去,结果一侧目便瞧见自己院里的粗使婆子,早已被江璃戈身边的丫鬟绑在了一处。
不由眉峰紧蹙,言语之间便多了几许烦躁。
“那好,还请公主将想说的话说完,速速离去!”
“圣上赐婚前,我便见过世子,那时他还不是世子,只是昭王府的长公子。
大年夜的宫廷,多么热闹的地方啊,唯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无人关心,无人在意,连碗中的菜肴都是旁人挑拣剩下的。
那一夜,王氏唯一一次唤他,我清晰地看见,他低垂的眉眼燃起了一丝光亮,却又在知晓王氏只是为了二公子为难他时,重新没入尘埃。
后来再听到他的消息,是他获封世子那年,王氏为给自己儿子夺得世子之位,一场伪造的匪徒劫财戏码让世子在生死线上徘徊了整整十日,九死一生。
王氏手笔,人尽皆知,却无人戳破。世子不是傻子,他比谁都清楚,但他更明白的是,他斗不过王氏。
因为,他的身后,一无所有。无人撑腰,无人心疼,无人……”
江璃戈说到这里,终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有揪心的疼痛自眸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氤氲的雾气遮住了那双琉璃般璀璨眼眸。
不知是否是被江璃戈的情绪感染,顾老太君也只觉心情沉重,胸口似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老太君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吧?”一句询问,轻笑声中不知夹杂了几许讥讽,“您记得的,只是那个被打上‘逆子’烙印的小小孩童。这么多年,您与顾家对他所受的苦楚视而不见,比陌生人更甚。以‘过错’之名,将他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顾老太君悠悠侧身,避开了江璃戈探究的目光,沉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他是,我也是。”
“这么多年了,老太君可敢说自己一次都未曾怀疑过当年之事多有蹊跷吗?”
顾老太君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