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中虫鸣阵阵,偶尔有小巧的兽类在灌木丛中飞快蹿过,带起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死牟徐徐行走在林中的小路上,道路的尽头亮着暖黄色的微弱灯光,似在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要来到这里,看一看这所谓的子孙后代。
明明已经时隔数百年,血脉的联系应当也已淡薄。
不过是他许久之前就自行舍弃了的东西……
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当他站在林木的阴影之下,看到木屋外有着如出一辙相貌的两兄弟时,心中却涌现出一种久违的怀念感和安心感。
哪怕经历了漫长的时光,相同的血液仍旧顺着子子孙孙的纽带传递着,留存至今……
是生命短暂的人类所看重的——传承。
黑死牟站在原地默默看了一会儿,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气息融于微风与草木之中,哪怕是千锤百炼的剑士,也难以察觉。
许久之后,他转身沿着原路返回,不打算与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细微的风陡然变得猛烈了一些,吹乱了无一郎的头发。
他放下手中盛水的木桶,直起腰来理了理挡住脸的长发,看到了那道正在远去的背影。
在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那紫色的衣角,一头扎成高马尾的长发随风飘扬着。
“等等!”时透无一郎往前跑了两步,开口叫住了他,“你是……我们的亲戚吗?”
旁边的有一郎也转头望去,站在了弟弟身旁。
听到呼喊声后,黑死牟顿住了脚步,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随后,身后传来渐近的急促脚步声。
他们……跑过来了……
数百年来,不是没有人类会主动靠近他,但紧接着就会被他的外表吓得惊恐尖叫或是逃跑。
这样想着,黑死牟下意识地使用了自己几乎从未用过的拟态能力。
脸上多出来的四只眼睛缓缓闭合消失,剩下的两只眼睛也变成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久违的模样……
腰间长满眼睛的佩刀和肉瘤状的刀鞘也蠕动着,变成了普通长刀的外形。
就在他做完这一切后,两兄弟也已经跑到了近旁,借着黯淡的月光看到了他的样貌。
与那位先生所述一样的形象,有着一张俊美出众的脸,脸侧有着奇异的火焰状纹路。
只是面无表情,冷淡疏离。
“你好……”面对他冷漠的样子,无一郎有些不知所措。
“要进去坐坐吗?”有一郎直截了当地说。
看在那一袋生活费的份儿上,他的态度还不错,也不在意这人冷淡的姿态。
他在镇子里见识过,自闭的人貌似都这样儿。
黑死牟的目光在兄弟俩一模一样的脸上扫过,最后点点头:“可……”
空荡荡的简陋木屋内,黑死牟端庄地跪坐着,低头看着身前的一碗清水。庄重而矜贵的姿态与环境格格不入。
继国家……也没落了啊。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兄弟俩。
“时透有一郎。”有一郎双臂抱着肩膀,毫不露怯。
然后他看向旁边也坐得端端正正的无一郎,道:“这是无一郎,我的弟弟。”
“时透……”黑死牟沉默了片刻,“原来如此……这样啊……”
“继国这个姓氏……已经消失了啊。”
“已经过去……数百年了,这也……难怪……”
他微微低头,再次看着那碗水出神。
有一郎盘膝而坐,一手托着脸颊,被他这慢吞吞的说话方式折磨得有点坐不住。
唉!果然是个自闭的亲戚啊。
无一郎则是很耐心地听着,好奇地问:“继国?那是谁?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继国岩胜……”黑死牟缓缓说出了自己人类时的名字,“称呼……”
说起称呼的问题,他感到有些茫然,脑袋微微一歪,脑后高高的马尾随之抖了抖。
他是两兄弟的祖先,隔了多少辈,该如何称呼呢?
“……”他慎重地左思右想,斟酌着合适的称谓。
叫祖父?不可,姓氏都不同了。那么……外祖?也不合适……
在外的表现就是陷入了沉寂,像个雕塑一样许久一动不动。
在漫长的寂静中,有一郎眉毛一抽一抽的,率先打破了沉默:“要不就称呼你叔叔怎么样?”
黑死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辈分……乱了。
不过,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算作不大情愿的默认。
稍后就告辞离开吧,以后应当也不会再见了。他心想。
“叔叔,我们祖上的姓氏也是继国吗?”无一郎察觉到他并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态度亲近地说。
“是……”黑死牟没有睁开眼睛。
“天音大人说我们是起始呼吸法剑士的后代,那天那位先生也说叔叔你是很厉害的剑士……”
“对了,那位先生就是您的朋友,眼睛是七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