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琴被李国福扯得一个趔趄。
“得送医院,张大夫说,卫生所条件不行。咱们赶紧的,啊。”
刘玉琴说着,就要挣开李国福。
“赶紧啥赶紧?”李国福拉下了脸,他把刘玉琴往旁边一推,道:“在家等着!”
他的语气中带着焦急与不耐,他转身拿起外套,披在了身上。
“掌柜的,你干啥去啊?”刘玉琴问。
“干啥,上卫生所。”
“上卫生所?那得带钱啊!”刘玉琴急切地道,“还欠着卫生所钱……”
“啥?!”李国福顿时就火了,“怎么还欠他们钱?!”
“秀人检查,点滴,这些……”
刘玉琴的话还没说完,李国福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他圆睁着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早就告诉过你别去医院,你脑子是越来越糊涂!检查钱点滴,凑凑就得一大笔!上哪儿整钱去?!”
李国福的暴怒,就像是疾速袭来的暴风骤雨,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刘玉琴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就是的,妈你可真是,爸都说了不用去医院。”李秀春附和着,又转向李秀间,“老六你也是,明知道妈糊涂,也不劝着点!”
“放你的大头屁!”李秀间气得脸都红了,“我姐病成这样,都肺结核了不上医院?!你还是不是人?!”
李秀间的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李国福重重的一巴掌。
“这没你说话的份!”
李国福的声音,也如惊雷一般。
李秀间的耳朵嗡嗡作响,甚至分不清这声音是李国福的声音太响,还是这一巴掌打得太重。
李秀春也被李国福的怒吼,和这一巴掌吓得浑身一震。
“掌柜的,你这是干啥?”刘玉琴奔过去,把李秀间护在了身后。
“干啥,教训教训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他干,什么事不该他干,自己掂量好!”
李国福扔下这一句,就怒气冲冲地进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国福每个月,全给刘玉琴一些家用,但不是全部。
自从刘玉琴糊涂之后,李国福的钱,更是都放在自己的手里。
他有一个放钱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刘玉琴也不知道的。
每次他拿钱的时候,都会把门关上。
“秀间啊,疼不疼?”刘玉琴关切地问李秀间。
李秀间黑黢黢的脸膛上,有一个相当明显的手印,可见李国福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一个巴掌能有多疼?”李秀春不耐烦地嚷。
不知道为啥,看到刘玉琴这么关心李秀间,李秀春总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烦躁。
“那我打你一巴掌试试?”李秀间气得扬手就要打过去,李秀春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小子现在怎么跟个小流氓似的?你都在哪儿学的?”
“我流氓?我专打你这种奸臣!”李秀间说着就要往前冲,幸好被刘玉琴拉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国福从屋里出来了。
他一走出来,两个儿子都安静了。
“爸,我跟你去。”李秀春可惹不起李秀间这个混世魔王,赶紧跟上了李国福。
李国福啥也没说,直接出去了。
按照李秀春对于父亲的了解,只要是父亲没说“不行”,或者“滚一边去”,那就是“行”。
看着李秀春屁颠屁颠地跟着李国福跑出去,李秀间不禁狠狠地“呸”了一口。
“哎呀,行了,你这孩子,别总跟你爸犟嘴,自己吃亏多少亏不知道吗?”刘玉琴把李秀间强按在椅子上,数落道,“人得学会低头!”
“我是低头了,可我姐行吗?”李秀间的声音透着哽咽,眼泪也在这时候掉了下来,“我怕我姐跟许强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许强,就是李秀间之前玩得最好的伙伴。
他们从光屁股娃娃那会儿就在一块儿打打闹闹,小学更是在同一个班级。
李秀间快乐的童年里,许强是他最不能忘怀的一部分。
可是自从他得了肺结核,就再也没走出他那间屋子。
起初,李秀间还去看许强,但许强的父母总不让他进门儿。
站在许强家门口,就能听到许强的咳嗽声,李秀间那么想进去看一眼,可是许强的妈妈双眼含泪地告诉他,许强得了肺结核,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所以他们不能让李秀间进屋,这是为他好。
李秀间很难受。
在一次早上上学的时候,他路过许强家楼下,听到许强在楼上喊他。
李秀间高兴坏了,从那天起,他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特意早走一会儿,到许强家楼下看看。
许强每次,都会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使劲儿地向李秀间招手。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不长,没多久,李秀间就看不见许强的身影了。
也就三个月吧,他听到了许强已经没了的消息。
那时候李秀间还不知道啥是“没了”,他去问老师,老师满脸都是痛楚,许久才告诉他,“没了”,就是死了。
许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