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江上行船,风光无限,待到暮色沉沉,西边落日浸入水面,映照出一片胭脂似的霞粉色。
“那厮同你说过话后,就再也没出来。倒是他带上船的那些畜生叫得人头疼。
枝姐儿,你说此人到底是好坏?”
绾娘看了一眼窗外,又飘回南枝身边,看她专心致志地在纸上描画:
“你画的这是……狸奴?倒是虎头虎脑怪可人疼的。”
但见南枝一手持笔,一手捉着画纸,画纸上头,正盘着团乌漆嘛黑看不清轮廓的小兽。
绾娘看了半天,才勉强辨认出来那小兽脑袋上歪歪扭扭如同毛虫的花纹。
——夸赞的话实在有些违心,她也只好移开了视线。
“哪有见一面就知道对方是好是坏的道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南枝淡定地丢开画纸,没承认她画的其实是头老虎:
“那马三一个修道之人,为了一件小事便能去戏弄那卖梨郎,足见其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我当众破了他的障眼法,他如何不暗中记恨于我?
你可瞧见他身边跟着的那只刺猬了么?那分明就是脚店里给咱们带路的伙计。
我猜这马三就是那家脚店的主人,他明明知晓我们是自城外而来,却偏偏装出一副不认得的模样。”
“你是说这马三没安好心?”
绾娘有些着急:
“那你还答应夜里与他相会,这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谁说答应了就一定要去的。”
南枝奇怪看她一眼,甩了甩毛笔上半干未干的墨渍道:
“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顺口答应的事,就且叫他在甲板上吹风去吧。
我总觉得他带上来的那一群畜生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他降服的小妖怪。
等入夜船上静一些,我摸黑去船舱里瞧瞧,若真有古怪,我也好早做准备。”
“那我替你盯着。”
绾娘一听南枝已经有了计划,登时兴奋不移,还自告奋勇要替南枝把风:
“叫酒中仙去,它这几日与我心意愈发相通,有它相助,莫说是一个马三,便是城隍爷当面,一时半会儿也看不破我的鬼遮眼。”
南枝想了想,便应下了,只叫绾娘到时候见机行事。
……
……
南枝一直等着天黑才有所行动,又防着那马三在暗中盯着,她便直接翻了窗户,贴着船弦摸去客舱。
客舱在船舱最下头,平日除了船夫跟清点货物的人,这里基本没什么人来。
马三带上船的十几头羊和大青驴,就养在其中一间货舱,还不等南枝靠近,货仓里就传来阵阵响动:
“咩!咩!咩!”
“咩咩咩咩咩!”
“啊啊昂啊昂!”
货舱里的动物似乎格外狂躁,哪怕站在货舱盖板上,都能听见重物撞击货舱发出的“咚咚”声。
货舱门上挂着把大铜锁,南枝简单瞧了瞧,就念咒掐诀,用火把这锁烧的通红,再召来一捧清水——
只听“咔嚓”一声,锁头就落了下来。
“果然,学好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南枝随手把锁扔到一边,蹲下身拉起货舱上盖着的木板,登时,一股酸臭难忍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伸头去看,借着清亮的月光,看见狭窄货舱里,十几只绵羊挨挨挤挤堆在一处,叫声里满是惶恐。
四头大青驴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牲畜独有的腥臊味和屎尿味扑面而来,闷热的空气里掺杂着青草发酵之后的酸味。
这味道可一点都不好闻。
南枝皱了皱鼻子,耐着性子又看了一圈。
这一看,倒真让她看出些许不对劲来。
只见给牲畜喂食的石槽里,草料堆积如山,可动物们一口未动,反观盛水的石槽干干净净,一滴水都没有。
这几日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货仓,骤然见到月光,动物们焦躁不安,大声嘶叫起来:
“咩咩咩咩!”
“咩咩咩!”
有头格外瘦弱的青驴甚至还站起来,伸出舌头,拼命去舔舐方才南枝施法落在地上的水:
“啊昂昂!”
但那一点水实在是杯水车薪,哪怕它拼尽全力,也只来得及舔到一滴水珠。
大青驴愈发饥渴难耐,拼命直立起身子,伸出两只前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昂昂昂啊昂!”
其它同伴见状,也都有样学样,直起半边身子,只用两条后腿走路,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和人性化的祈求:
“咩咩咩咩!”
“咩咩咩!”
“咩咩咩咩!”
月光下,十几头动物学着人一样直立行走。
它们瞪着眼睛,不住地嘶鸣尖叫,声音愈发沙哑,仿佛被人掐住了声带。
这样的场景,实在诡异。
不知怎的,南枝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志怪故事。
——话说古代有个妖人,专门做拐人的生意,他捉人的方式格外特别,用一张羊皮裹在谁身上,谁就会变成羊,乖乖跟着这妖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