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低低时,爬起来容易,可开着不自在,主要表现在不好放心地玩手机,怕领导看见训诫、罚款。当然,周围的风景也不那么太过惹眼和辽阔。
塔吊升得高高时,那份悠然自得的感觉就生了出来,一种无拘无束,舍我其谁的自大狂妄的感觉占据着小小的心境,毕竟一览无余的高高领空都是我的,大臂伸出,犹如剑指八方,气势如虹。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寂寞。
一种可怕的与世隔绝的凄凉感,孤独、寂寞、难过。小小的驾驶室,那么安静,四处的风景也是寂静的可怕,看到河滨旁那些漫步行走的人,我就特别羡慕。特别是湖边那些年轻的身影,他们双脚踏着柔软的草地,手指触摸着依依的柳枝,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那份自在,与美丽的大自然交融一体,是我这个处在钢筋混凝土圈圈里面的人难以享受和感觉到的。
塔吊一次比一次高,我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小,心也就越来越难过。或者是年纪的问题,每次爬塔吊,内心就感到恐惧,塔吊稍微晃一下,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了。想当初二十岁第一次爬塔吊时,那是多么新奇和勇敢,没承想,这一爬就是九年!
记得小时候喜欢爬树,爬上去了就喜欢找个能坐下的地方玩开飞机开车的游戏,看着地面与自己的距离,有种飞的感觉。如今想起小时候的种种,真感觉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注定就是干这一行的,你看,从小就表现了出来。
很多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小时候喜欢流浪,那么长大了做个旅行家或探险家该多美妙!哪怕做个流浪汉也算是很体面的吧!反正总比在枯燥的工地强百倍。
做个正常人有时真的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因为被社会价值所统帅,只能拼死挣扎,似乎活在人前头,方是人间正道!
昨晚跟一个初中同学侃了半天,他给我透露某某去哪里旅游啦;某某挣了多少钱等等;我就感叹,他们怎么那么多本事,那么多时间,人生过得多快意!然后想想自己,真是没法愉快地活了。
他接着说他也想去海南啊、三亚啊、泰山啊、九寨沟等等,反正只要是个听过人去的地方他都想去,钱倒无所谓,就是没时间!我暗笑,没时间的具体祸首还不是没“钱钱”?我们浪费大把大把人生的宝贵时间不就是为了换几张生活的“通行证”吗!
随着生命地不断深入,人对世界的理解和体会更深刻了,心中早就生出了很多关于人生意义的杂念,想去寻找答案的冲动也灌满了脑海,万种想要走出去的想法,像火苗一般烧灼着一瓣一瓣的心。有时想得比较浪漫,开上车,带上一家老小,去那陌生的地方,走走,看看,那种感受应该是不错的吧。然而需要时间和金钱坐基础!一年到头苦守在工地,往往最好的时间都在忙,忙了也不一定能挣到钱。因此,无数浪漫的幻想照旧是幻想。我想这就是底层人的挣扎吧。我不能说痛苦,因为底层人压根就没有痛苦的权利。
每天站在高高的塔吊之上,忙时还无所谓,一天的时间很快在晕头转向中过去,遇到闲暇时间,各种坐立不安,只好在塔吊后臂上走来走去,感觉时间被禁锢。
塔吊司机是很辛苦的,虽说名义上是特种作业,也费了好大劲儿考取所谓特种操作证,可一看工资、福利,没日没夜的加班却没加班费,心里早把特种二字抹掉,我想正儿八经的特种工不是我们这种廉价的劳动力。
我们一年下来的毛收入,假如顺顺当当的,也就四万元左右,就这样一个数字,支撑一个家庭的开销,已是捉襟见肘,别提买房了,我们永远再为别人做嫁衣。很多塔吊司机调侃,十几年,甚至一辈子,建了那么多高楼大厦,却没自己的一间房,可叹可笑可悲!
我们永远是最忙的工作者,用工地领导的话讲:塔吊我们签的合同是二十四小时制,随叫随到。
好一个随叫随到,我们几乎无奈地接受各种无理的要求,当大半夜别人都在梦想中甜甜地睡去时,我们还在为中国的高层建筑加班加点。
岁月在机械式地旋转中流逝,当回顾走过的路,心中只有凄楚,最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机械工,除了操作机械,任何事都不会做,就连说话都别扭得厉害,跟人交际,拿不出一点像样的谈资,除了塔吊就是塔吊。
在如今这个朋友圈泛滥的年代,我们也逐渐被其他圈子淡出,即使给你机会你也融不进去,生命已被机械化。有时,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机械还是人,我自嘲:机械的中枢神经。
很多人都在挣扎改行,可过了不久又跑去开塔吊,各种不适应,感觉社会早已离开我们很远,往人群里那么一站,自己就是异类。有时,甚至感觉,当爬下塔吊,似乎自己失去了依靠,没有安全感,害怕见人,也害怕跟人说话,感觉像个过街老鼠。
我们这类人被逐渐边缘化,关于未来,我们想得不多,我们只害怕改变,而未来一定会改变的,那时候我们该何去何从?
十年磨一剑,终可笑傲江湖!可塔吊司机的十年,只为退出江湖。
任何职业都有一个明媚的前途,我们的职业前途:技术更好了,人也越老了,塔吊爬不动了。
塔吊司机,一个经济社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