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大汗夫人达簿干阿茹早已想到这一点,所以,纳彩珠在囚牢内沒有舒心的日子,也绝不会一时半会熬不下去。
乌洛匆忙赶回來,亦恐怕是顾忌到这一点。
只是自己,内心深处纵有千不甘,万不愿,亦只有隐忍起來;只是,再回头想想,这个女子,此生又何曾甘愿如此。
怔怔望着天际流淌的朵朵白云,唯有唏嘘不已,对纳彩珠的恨,似乎也就消弭了许多。
转过身,乌洛眼眸深深,看我半晌,微启唇道:“你都知道了!”
我无语,终是点点头,淡然道:“大汗夫人的手笔,可见其先见之明也!”
我转身,长长的裙裾拖曳飒飒轻响,片刻便绕过锦屏,进得内室。
自己终究是无法坦然面对自己说出的违心的话语。
在内室翻着一本泛黄的医书,独坐到暮色沉沉,却是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芬姚从外面走进來,小心点亮烛火,屋里这才亮堂了起來。
我动也未动,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芬姚一面给我眼前的鎏金茶盏斟上热水,一面道:“申时已过……”斟完水,小心翼翼觑着我的脸色:“方才,方才,王爷在中厅里站了半天;才走不多时……”
我端起茶水,热热的蒸气带着清新的茶香扑面而來,乍听到芬姚的话,我的手一抖,茶盏里的水几乎要洒出來,芬姚手疾,上前托住茶盏底盘,急道:“王妃小心!”
我淡淡道:“你出去吧!本宫要单独静一会!”
眼前茶香袅袅,茶水方才一震之下,在茶盏里微晃,映出桌上的烛火跳动,心亦仿佛这茶里的涟漪,起伏不定。
掀开书页的手滞在那里,清晰地看到掀起的纸张在微微抖动,我将书重重一合,只觉浑身一阵燥热。
起身绕过锦屏,出了内室,中厅里,赫然坐着乌洛。
我愕然站住,难道方才芬姚说的是假话,乌洛根本沒有走,想想又不太可能,若不是乌洛走了,芬姚怎么能进得内室告诉自己。
心念电闪间,乌洛起身,负手而立,眼底涌上淡淡的暖意:“终于肯出來了,……本王出去转了转,并沒走多远……”
原來他真的出去一会,知道他一走芬姚便会立即进去告知我,于是折了个身又返回來。
顿时,一种被窥破心事的窘意涌上心头,想必自己的脸亦是红红的,我垂眸,故意不去看乌洛了然于胸的目光,只自顾在其对面的美人榻上斜斜躺下,答非所问道:“王爷这么快就回來了!”
明知这么问乌洛会生气,心里还是忍不住说了出來。
乌洛上前几步,紧挨我坐下,淡淡的语气里含了不易察觉的怒意:“本王何曾说过要去!”
我胸口一窒,原本斜倚的身子却是陡然直了起來,抬眸却对上乌洛略显促狭的眉眼,这才知道乌洛方才不过是试我一试。
索性大方迎上乌洛漆黑的眼底,认真问道:“这是为何!”
乌洛深深凝望我一眼,却是语调凉薄:“国师雍加斯迟迟不动,并不完全是为了这个女儿……”
乌洛终究是沒有去囚牢看望病入膏肓的纳彩珠,纳彩珠望眼欲穿的等待亦终究是一场空。
经过何太医的诊治,纳彩珠总算拣了一条命回來,却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经常会坐在囚牢里唯一的小窗下面,痴痴对着窗口外巴掌大的天空说着含糊的话语,仔细听,正是那首《阮郎归》:“那堪和梦无”,则是她终日翻來覆去叨念的一句话。
新年很快來到了,柔然大汗大檀病已基本痊愈,心里自是高兴,除夕夜晚召集所有王室及家眷齐聚王宫,如同大梁的合家晚宴。
我随乌洛坐在首座,乌洛下首则是国相斛律齐,国师雍加斯先前告病,其位毫无悬念地空着。
达簿干阿茹夫人及另外的四位夫人依次在大檀身侧按位分坐好,五位夫人各自身披五彩衣,相互间悄声说话,一片笑声不断,远望之亲如姐妹。
我心底冷笑一声,这个个当真是会演戏,尤其达簿干阿茹夫人和松泰的母亲三夫人之间,相互间交头接耳,脸上一片喜气,比起自家亲姐妹都过之而无不及,单从表面,谁能看出这便是私下为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王储继承人的宝座而争得你死我活的两个母亲呢?
我冷眼看着合家宴上的一片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直到柔然可汗大檀驾临。
整个合家欢宴直到快子时才结束,我已是腰酸背痛,不得不提前告退。
自然,乌洛沒有多作停留,陪我回去。
新正的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直到快出元月的时候,终于从前方传來了车吉安的八百里急报,数日前,车吉安率领的柔然大军与大梁的精锐之师从三面合围,将高昌新王堵于通往西域的一处山凹,将高昌新王一网打尽,高昌新王负隅顽抗,车吉安亲自上前手刃高昌新王,至此,高昌国彻底覆灭。
日前,车吉安已率领大军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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