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棠梨宫,宫里早已是灯火通明。
喜儿倒是高兴,一路夸着柔然王爷完全不同于大梁男子的冷酷之美。
來到宫中,走在前面开门的喜儿突然噤声。
我进得宫中,长窗下,赫然是梁文敬的背影。
听见我进來,梁文敬转身,面色淡淡:“怎才回來!”
我一听,心底略有些不快,背对他在铜镜前边坐下,边将头上的珠钗一一摘下來,边懒懒道:“皇兄不是喝多了吗?怎还不休息!”
身后良久无言。
我回眸,梁文敬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我的身后,用手拨弄着我肩上散开的头发,手指渐渐向上,我只觉得脖颈后一凉,接着是酥酥麻麻的痒。
我身子一僵,刚要起身,他手一按,声音凉薄。
“柔然王子乌洛此行并不完全是为你而來!”
我正要将头顶的牡丹小心翼翼取下,一听这话,手瞬时僵在半空。
随即回过神,我放下手,盯着铜镜里容颜如雪,淡淡道:“皇兄早已说过,柔然王子此行是为国事而來!”
铜镜里,梁文敬已伸出手指,将我头上的牡丹轻轻取下,放在一边。
一手慢慢梳理着我的长发,一边道:“朕已决定,此番与柔然,合力攻打高昌……”
我一惊,起身面向他:“皇兄,难道又要打仗了!”
梁文敬凝眸看我,片刻点点头:“高昌一直是大梁在西部的隐患,此番西南边境小国骚乱,与高昌在西南边境的小国挑唆不无关系……”
明亮的烛火在他锐利的眸子里闪跳出簇簇的光芒,哪有之前筵席上的醉意,他淡淡道:“如今康靖王在西南已摸清状况,朕亦怀疑父皇与柔然战争的时候高昌在里面想坐收渔翁之利……”他微眯起漆黑的双眸,许久唇角一丝冷笑:“朕的前朝,亦不是那么太平啊……”
我心下虽是不明其所指,但是还是有风雨欲來的迫人窒息的感觉。
愣愣看着一身明黄的梁文敬:“皇兄,当真,信得过柔然吗?”
梁文敬听后,转眸看向我,凛冽的脸庞不辨喜怒:“攻下高昌,朕与柔然汗国将各取所需,划疆而治!”
我愣怔许久,两国交战还不足二十年,如今竟能化干戈为玉帛,联手攻打临近的高昌,意欲结束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
高昌族早在高祖的时候就已陆续吞并西域小国无数,当年的西车国就是为高昌族所灭,逐渐强大的高昌族野心也逐渐膨胀,他的国力不足以与当时的大梁与柔然抗衡,因此在大梁与柔然三年的战争里,高昌采取了观望态度,虽是保持中立,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两国的战争发展。
想來高昌族亦是聪明之至,若是当年大梁与柔然的战争参与进來,只有两条路,要么与柔然联手攻打大梁,要么就是与大梁联手灭掉柔然。
只可惜,当时的高昌虽然国力日渐增强,但是与大梁辽阔的疆土与国力比起來,还是羊与大象之区别。
高昌若是会同柔然攻打大梁,一是怕就算打败大梁,亦得倾其国力,如此两败俱伤的买卖划不來,平白便宜了柔然;二则是顾忌大梁败了,柔然未必讲信用。
但若是会同大梁攻打柔然,又怕大梁灭掉柔然后反过头來收拾自己。
于是,高昌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任雄踞漠北的柔然与国力强大的大梁一决高下,自己则养精蓄锐,准备伺机而动。
但是就在大梁与柔然的战争接近第三年,两国均是筋疲力尽之际,高昌却起了内讧,高昌国的两个王子趁高昌老王年迈多病之际,开始王位之争,将高昌老王活活气死,最终高昌国王的嫡长子胜利登上王位。
等王位之争尘埃落定,回头再观周边各国的时候,已是错失良机,天下大局已定。
云中城一战,柔然彻底挫败,被大梁赶回漠北,大梁疆土向外扩展近千里。
…….
只是不知道梁文敬所指的“前朝亦不是那么太平”是何意思。
总之,高昌现在已成了大梁在西部的祸患是不争的事实,梁文敬联合柔然灭掉高昌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柔然王子的到來,朝中自然出现了两种态度,以右相楚淳一为首的众臣皆持赞成态度,而以左相郭济为首的众臣则是极力反对。
两派壁垒分明,各说各有理。
右相派认为两国交战后,需要休养生息,如今柔然迅速强大起來,此时与柔然和亲,柔然王子亲自來示好,是天下苍生之福。
而左相派则坚持柔然狼子野心,认为大梁有足够的实力灭掉柔然:“泱泱天朝大国,何须和亲如此做派!”,认为右相派皆“胆小鼠辈”。
对于朝内历來的两相之争,梁文敬只是笑笑,并不作任何评论。
但是,柔然王子的到來,梁文敬确实是非常重视。
两人在密室商议些什么?朝中则无人知晓。
想必,今晚梁文敬的话便是两人商议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