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出辕门的夏侯惇听得身后呼叫,转身一看,竟是曹操亲自相送,惊愕之余还是主动迎上拜道:“主公怎地来了。”
官渡一面军事安排繁复,奔赴各地的将军也是不在少数,尤其是曹仁一军的行动更是重中之重,当此时,曹操没有去理会其他将军,而是单独来送夏侯惇,这让夏侯惇再疑惑的同时心中一动,人事孰重孰轻,此举可彰先后。
见到夏侯惇这副表情,曹操提了提白玉腰带,一手扣在蟒头上,一手扶起夏侯惇,笑呵呵道:“元让,此去徐州,路途遥远,万事小心啊。”
夏侯惇慨然道:“主公放心,夏侯惇定当不辱使命!”
点了点头,曹操又道:“把坐镇中军的大任交给曹仁,怨恨我吗?”
夏侯惇蹬地跪倒,道:“末将绝无此心!”
曹操轻轻一笑,再次扶起心中骇然的夏侯惇,语重心长道:“官渡一战,即便我败给了袁绍,也不至于成了灭顶之灾,只要许都城一息尚存,我就能卷土重来,袁绍小儿,人多势众不假,可说到底不过是一堆乌合之众罢了,待时势一变,我就能叫他灰飞烟灭。只是元让,你可知当下要紧之处在哪儿吗?”
夏侯惇一脸凝重,摇了摇头,体察上意,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也就永远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荀彧可以做到吧。
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曹操沉声道:“当此群雄逐鹿之乱世,天子还是天子。”
故意拉长了最后几个字,停顿了一下之后,曹操这才问道“懂吗?”
夏侯惇似懂非懂,面无表情。
这时,跟随曹操一起出来相送的荀彧缓缓走出,意有所指道:“将军,群狼纷争,病虎犹王。老气横秋,可吐珠玑。”
终于被点通了夏侯惇忙道:“谢大人赐教!”
满意的看了夏侯惇一眼,曹操平静道:“不过,元让,有一件事,你得记得。”
夏侯惇凝神细听。
“子桓,子建,仓舒,秋毫不损。”
夏侯惇再次跪倒。
曹操已然转身,踏出第一步后,终于一字一顿道:
“如若不可兼顾,长幼有序!”
夏侯惇心中猛地一震,直往地上磕头,“末将赴汤蹈火……”
然而不等他说完,那个从来一言九鼎的背影已然消失不见,夏侯惇把剩下的字咽了下去,可他到底会说出怎样的话,此刻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这本就是一个不需要回答也不是问题的问题。
等得各路将军出了大本营之后,荀彧叔侄也是第一时间赶去许都城稳定中央,此刻留在曹操身边的,文武加起来不过三五,倒让平日里自觉家资还算丰盈的曹操颇感凄凉,苦笑了一声,曹操便往眼前之处走去。
似乎听到了曹操极少数的叹息,一旁儒士模样的华歆缓缓开口道:“主公心中可有不能放心之事?”
被打断思考的曹操面无表情道:“说来听听。”
犹豫了片刻,华歆依旧没说话,而曹操也不急,只是脚下缓缓迈着步子,稳重如常。
终于,隐隐落后曹操一个肩头的华歆还是开了口,“北方战事如火如荼,江南却偏安一隅,在下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反常。”
等到走出营地外围,曹操始终不置一词,透过栅栏,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一个山包上的枯败枝木,夕阳残红如血,浸染了半片天空,冬日骄阳自来少见,如此残红倒也绚丽过寻常日子,皱了皱眉,曾让整个北方提心吊胆了数十年的白脸奸雄终于轻声道:“当初吴郡太守许贡上表天子,具言孙策神勇,让汉室召回许都近身任用,然而密信被孙策截获,他由此对许贡怀恨在心,找了个机会便处死了许贡。可不久之后,孙策猘儿竟也死于非命,民间一直流传是死于许贡门客的刺杀。对于这等扑朔之事,虽难以辨其真假,可有一样不会错,孙策此人命格太硬,在战场是百战将军,却迟早要死不得其所。你说说,就是这样一个平定江南几近无敌的人,甚至连我曾经都不得不讲自己兄弟的女儿嫁与其弟孙匡,又让彰儿娶了其叔父孙贲的女儿,以此来笼络其心,可到头来,江东八十一县,还不是单纯的为后人栽树,自己却没乘到凉?”
不知道曹操话中意思,华歆只有凝神不语,而曹操也是难得的跟华歆如此侃侃而谈,“当年孙文台英雄了得,终也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好不容易江东代有新人出,却又死了个猘儿孙策,如此可见,江东工业,非历三代不可成。如今执掌江东大业的孺子孙权,虽然格局不如其父兄,可难得在于一将功成万骨枯,用人比不得驭人,而驭人又不如御人,孙家三代,看似逐渐凋零,福泽却是愈积愈厚,说是那碧眼儿克死父兄着实也荒唐,可如今的孙权,万骨不枯,就不足为虑。”
华歆心惊肉跳,暗暗捏了一把手心冷汗,小心道:“话虽如此,主公却是不可不防啊。”
曹操置之一笑,转移话题道:“当年你为豫章太守的时候,听说那刘繇鼠辈死了之后,百姓拥戴你做那扬州刺史,你为何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