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将剩下的半坛兰陵美酒放在早已酣睡的酒鬼身旁,起身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典胡子,赵军已经出了城吗?”
身后典韦点点头道:“虎豹营和飞熊军七百兄弟三天前就出了城,赵军和小六子正带着他们在城外等候。”
曹植微微眯起了眼,许都城,自此谁也不欠谁!
城门缓缓拉开一条细缝,城上火把不断游动,一个巍然身影如山岳一般立于城头之上,双眉像两条蜿蜒的山势龙脉,如墨染,似黑血。他双手插袖,即便是在这样的仲夏之夜,他还是感觉手指发凉,这是长年战争留下的毛病,每到夜间,总有一丝丝凉意侵入身体,即便是唤来了宫中御医,还是难以祛除干净。直到八年前那个逆子没一点好脸色的甩给自己一味药之后,他一直坚持服用,到了现在虽然稍有起色,但还是逢夜必犯。
一想到此事,这个天下呼之为巨贼的白脸奸雄微微一笑,口中喃喃道:“还说什么内服外用,娘的根本不管事嘛!”
身后早就做了尚书令的荀彧顿时一怔,大战将临,他真的是来观天下烽火的?
“主公,已经三更了,该去歇息了,明日您就要亲自出征,此刻耽误不得。”
曹操也不回头,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荀彧,你跟了我也有些年头了吧?”
荀彧稍感意外,但还是恭敬道:“禀主公,在下是初平二年跟随主公的,到现在已经有十三年了。”
曹操盯着遥远的北方,那里似乎已经有烟尘滚滚而来,杀气凛然!
“十三年,十三年中,你举荐给我的志才也英年早逝,当初助我坐上到兖州刺史的陈公台也背我而去,更有关东十八路诸侯已然群芳凋零,呵呵,走到现在的,除了我曹操,也没几个了。古人讲,兵者凶器也,不可为首,果真是丝毫不差。”
荀彧心中颇感震撼,他完全没想到一向强势如眼前这个权柄熏天的男人,居然也会说出兵不可为首的话。
曹操收回视线,叫守城的士卒放下吊桥,他自己则是弯下腰,紧紧的盯着城下二人。
打从曹植出了曹府进入悦来客栈之后,他便和荀彧一路相随,倒不是他要来送这个被他亲自轰出许都的逆子,只是恰好来巡城碰到了而已。他只是没想到这个性格最像自己却又最不像自己的儿子居然说走便走,当真是什么都不从家中带走,只带了典韦还有那被他默许的七百铁骑就孑然而走。
而当曹植跟城中那酒鬼对饮座谈的时候,曹操便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也听酒鬼骂了自己不少话,可他却淡然一笑,不作理会,只是看着曹植跟那人不断斟酒相敬,从城中的客栈扯到那个自己从前也是见过的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从酒鬼潦倒的生活转到年轻时候的上阵杀敌,从战场厮杀聊到兄弟身死……
当时荀彧就发现这个从不轻易颓靡的男人居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对自己有意无意道:“文若,如何安置退伍士卒也应该重视起来了,这和屯田一样重要,总不能叫将士流了血之后再寒了心。”
荀彧跟了眼前这个男人太长时间,也许比他还了解他自己,此刻再见到曹操如此神色,便道:“主公,当今天下纷乱不堪,又何必叫四公子再出城?八年前孤身入长安,应该够了吧。”
曹操却不回答,只是淡淡道:“这小子心中怨气肯定不少。”
荀彧心中微微一叹,道:“主公亲自入二公子府,将那个叫赵军的牙将提出,再送四公子七百铁骑,一时间人心纷纷,以为四公子就要沉潭泛起了。可所有人都没想到您最后却突然将四公子轰出了许都城,如此扭转乾坤,顿时朝中许多大臣很是费解,这几日便不停的从我这里来探口风了。”
曹操忽地嘿嘿一笑,道:“文若啊,是不是你也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荀彧也是轻轻一笑,道:“在下只是比较好奇,主公做事一向是大行不顾细谨,从不拘于小节,怎么如今却为了天下诸侯的几句话便将四公子逐出许都?再说袁绍大军在黎阳边上等了五年,不过是因为淮南未定,当初其弟袁术留下的大片土地此时此刻也是归属难料罢了,虽说当年主公已然兼并了不少,可江东孙氏这几年不断拓展,不仅打败了樊能、薛礼等部,还挤走了曲阿的刘繇,最后更是把会稽王朗逼来了许都。击刘勋、破黄祖,出走华歆,这一切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分了不少的羹。那袁绍原本就是志大器小之人,主公有意拖延战事,他因顾及方方面面的掣肘便也不敢轻易出兵,五年之间主公不断屯田养兵,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袁绍才下了跟我们一决生死的决心。如此来看,主公绝不会因为袁绍和其他诸侯才勒令四公子出城,可在下又想不明白既然如此,四公子何以必须出城不可?”
听完荀彧一番话,曹操不由笑道:“文若果真是曹操腹中蛔虫,虽不知其二,可却难得已知其一。假若此刻你是袁本初谋士,恐怕此战难定,但文若此时为我股肱,再多来一个袁绍吾也不惧!”
从袖口抽出布满老茧的大手,拍拍清凉的城墙,曹操继续道:“其实也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