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意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仍旧带着病容的沈老夫人,温声道:“祖母的意思我明白。”
见她神色坦然,并无退让,沈老夫人不由得生出些恼怒:“不!你不明白!”
沈舒意直视着面前的沈老夫人,面色平静。
她就知道,祖母自在那日的贺寿图上见了鬼后,对她便再难有亲近,如今请她过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老夫人气息不稳,怒斥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清楚,自你回府后都干了些什么!”
固然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日,可真当这一刻到来,沈舒意仍旧难免觉得失落。
毕竟,幼时祖母将她带在身边照料的时光,仍旧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或许于沈老夫人而言,她不过是沈府众多子嗣中的一个,没什么不同,可于她而言,她却是唯一的祖母。
沈舒意自嘲的笑了笑:“祖母认为我都做了什么?”
眼见她如此不识抬举,沈老夫人直视着她,冷声道:“自你回府,府中事端不断,且桩桩件件都是针对你母亲,原本我怜你这些年不易,想着只要你不太过分,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我和你父亲已经惩戒过你母亲,你却还不肯罢手!”
没错,沈老夫人不是不懂,最初或许是巧合,一件两件也可能是巧合。
可若出事的次次都是秦雪蓉和她的孩子,那又如何能是巧合?
若她仅仅针对秦雪蓉一人也就罢了,毕竟那秦氏的做法确实有诸多上不得台面,可她的孩子却不同,她的孩子姓沈!那些都是沈家的子嗣!
她这些日病重,昏昏沉沉,最初还未惊觉。
直到秦雪蓉今日找她哭诉,提及麟哥儿失踪下落不明、将起沈静语在三皇子妃那受的苛待……
“娘,您就算再不喜欢儿媳,可麟哥儿和语姐儿可是您的亲孙子和孙女!您这样由着沈舒意折腾下去,难道就不怕老爷日后断子绝孙么!”
一句惊醒梦中人,确实,沈家如今还有安哥儿,可焉知安哥儿日后不会被针对?
她一直认为,沈府子嗣兴盛是沈府的福泽,可如今,这几个嫡子嫡女都受牵连,就算还有庶子,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考虑旁的,她也总得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所以,纵是怜惜沈舒意多年不易,她也决不能再由着她这样胡作非为下去!
沈舒意笑了,不避不让,声音清冷:“敢问祖母,何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雪蓉当年将我送至玉佛寺,百般磋磨,她又设计谋害哥哥,捧着自己的子女上位,您又可为我和哥哥讨过一次公道?”
“您清楚我所做的一切,又清不清楚秦雪蓉所做的一切?”
少女的目光清澈明亮,带着冷冽与凉薄,平素的温和褪去,此刻竟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锐利,让沈老夫人有些招架不住。
沈老夫人被问到语塞,她避开沈舒意的视线,冷声道:“这也不是你谋害兄姊的理由。”
沈舒意冷声道:“舒意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我以为祖母清楚,在秦雪蓉对我和哥哥下手的时候,您既然不曾替我们主持过公道,那么今日便也不该要求我们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但凡秦雪蓉对她和哥哥曾有过一丁点善意,或许她都会愿意回报一分。
可惜,许多事都没有如果。
“放肆!”沈老夫人被气的不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气息不稳。
沈舒意站起身,看向沈老夫人缓缓道:“我明白祖母要顾全大局的不易,也怜惜您要求全家和乐的苦心,更知道您对每一个子孙的维护,对秦氏生儿育女的满意,您要给秦氏体面,要让父亲安心,要让子孙有所倚靠,不愿内宅纷争不断,所以委屈的只能是我和已经变成废人的哥哥……”
“可您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就该在秦氏步步溃败时,同样选择沉默。至少这样,我总能说服自己,您也曾偏爱过我。”
沈老夫人看着面前孑然而立的少女,唇瓣轻颤。
橘色的光影里,少女挺拔而立,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她,带着些不甘。
她恍惚间想起,当年那样瘦瘦小小的她,被接到自己身边时,乖巧懂事的模样。
那年冬日,天寒地冻,旁的孩子都不愿意陪她去雪地里练身,唯有她一陪便是一整天,旁的孩子也总觉得她礼佛念经无趣,也只有她,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愿意在她身后一坐就是一整日,又总能在她要起身的第一时间上前搀扶……
沈老夫人又记起,她曾坐在她膝下,扬着笑脸替她捶腿,曾拿着绣针,想替她做一对护膝。
这一瞬,沈老夫人喉咙哽咽,眼角亦是有些酸胀。
确实,诚如如今她猜得到这府里的桩桩件件都同她有关一样,当年她也猜到了秦氏上位的所作所为。
沈老夫人缓缓道:“意姐儿,我没有选择,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我只能往前看。”
赵德荣死了,寒哥儿废了,可秦氏的几个孩子却鲜活又旺盛。
难道她要为了死去的儿媳和废掉的孙子,再废掉一个儿媳和几个孩子么?
不,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