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意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这个便宜爹,虽然不坏,却也从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
相反,他看似清正,实则却是个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精明之辈,甚至颇有些手段。
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爬上尚书之位。
沈舒意温声道:“爹爹可是因为当年大舅舅是二皇子的伴读,所以担心陛下对其不满……”
沈舒意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毕竟妄议朝政已是不该,更何况她一个闺阁女子。
沈景川显然没想到,沈舒意会知道这些。
他错愕的看着面前的女儿,下意识道:“你在玉佛寺多年,怎知朝中之事?”
沈舒意温声道:“爹爹忘了,当年陛下继位登基时,女儿还没去玉佛寺修养。何况玉佛寺内多是官宦人家出入,女儿多少也会听到他们谈起。”
闻言,沈景川倒是释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赵德容未死之前,乾武帝尚未继位,沈家同清远侯府的关系确实不错。
可后来,乾武帝继位,清远侯府失势,再加上赵德容香消玉殒,他们便同清远侯府断了联系。
“你既清楚这一点,便该知道,清远侯府如今不得陛下所用,若是我们与之交往过甚,恐牵连自家。”
沈景川直视着面前的少女,只觉得她颇为聪慧,倒也不介意与她多解释几句。
沈舒意道:“可女儿认为并非如此。”
“哦?说来听听。”沈景川才欲开口,顿了顿,又道:“罢了,你同我去书房。”
“是。”
路上,两人再未开口,直到回到沈景川的书房。
沈舒意忍不住打量了一番。
沈景川虽然一心往上爬,倒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书房内布置的颇为雅致。
绕过一张素雅的水墨屏风,一张五米宽的博古架依墙而立,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
博古架前,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桌。长桌上一侧摆放着许多书本,另一侧则是一方精巧的金丝八宝香炉。
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俱全,几盆翠竹置于墙角,数个青花汝窑瓷瓶,亦是摆放的恰到好处。
再往里,是一张软榻,挨着一方不大的矮几,最里面还有一张休息用的床铺,挂着绛紫色的帘子,一应物品,摆放整齐。
“说说看,你是如何认为的?”沈景川温声开口。
沈舒意直言道:“女儿敢问爹爹,二皇子当年同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他不仅不支持陛下,反倒支持陛下的对手,但到最后,陛下为何还是留了大舅舅一命。”
毕竟,按照阵营来看,清远侯府当年摆明了就是乾武帝敌对阵营之人。
依乾武帝的狠辣,自该斩草除根。
可他没有,反倒将清远侯府留到了如今,而且依眼下来看,乾武帝俨然也没有要对清远侯府动手的意思。
沈景川缓声道:“自然是因为,陛下同二皇子同气连枝, 纵然二皇子并不支持他继承大统,可到底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沈舒意点头,再度道:“换言之,女儿认为陛下是重情之人。”
沈景川微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开口。
沈舒意杏眸直视着他,不卑不亢,从容道:“二皇子虽死,陛下心中未曾就没有遗憾,他既未对二皇子的身边之人动手,便表明他重情重义。”
“故而女儿认为,清远侯府虽不受宠,旁人可与其划清界限,沈家却不应该。”
沈舒意一番话,说的沈景川眉头紧锁。
此前,他确实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紧接着,便听沈舒意继续道:“舒意生母已逝,爹爹若重情义,沈府便当常同往清远侯府走动,多加照拂。”
“世人皆知清远侯府已经没落,再无可图,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说明什么?”
沈景川喉结微动,被少女一双黑亮的眼眸所震慑,缓缓道:“说明沈家不慕权贵、重情重义。”
沈舒意笑道:“正是如此,因而陛下若是见了,不仅不会迁怒于沈家,反倒会认为爹爹可堪大用。”
听见这话, 沈景川莫名的心跳加速,忽然懊恼自己从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这话说的没错,旁人同清远侯府划清干系,那是因为本就没有交情,可他们同沈府可是姻亲。
若也因为陛下的态度,便断绝往来,怕是要让陛下以为是无情无义、趋利避害之辈!
“可沈府同清远侯府早已多年不再联系,如今怕是为时已晚。”
说到这,沈景川不免懊恼,只觉自己平白错过了个送上门的机会。
沈舒意笑了笑,温声道:“倒是不晚。”
沈景川带了几分急切:“快说。”
莫名的,到此刻,沈景川一直被沈舒意牵着鼻子走。
沈舒意音色清冷而干净,缓缓道:“女儿多年于玉佛寺清修,大哥更是一病不起,爹爹纵是想要登门,亦是觉得无颜面对,故而只能派人送些礼节,聊表心意。”
“今日在端王府表弟开口相帮,女儿亦是从玉佛寺平安归来, 爹爹深知侯府并未怪罪于沈家,当然该感念其情,上门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