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牛肉没吃完,确实太硬了,宁远拿纸包了起来,他收下了那袋子神仙钱,转身走出酒肆铺子。
云姑没收他的酒钱,他也没打算给。长辈揉了小辈大半天的脑袋,小辈再给钱的话就没了礼数。
门外的雪依旧未停,宁远闭关七天,这场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一脚下去快要到了膝盖处。
年轻剑修呵了口气,将纸包牛肉与装有神仙钱的袋子塞进怀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大街尽头走去。
云姑给的这袋子神仙钱很重,倒不是因为里面的钱财很多,酒肆平日里多是收的雪花钱,虽然雪花钱模样很小,但数目却很多。
宁远没有方寸物傍身,他背后除了一把远游剑外还背着装有衣衫的行囊,怀中又藏着牛肉和一大袋神仙钱,就导致少年看起来很是臃肿。
稍稍压低了脑袋上的斗笠,宁远唤出逆流飞剑,御剑直去城头。
最开始他是打算在离开之前走走南边城池的,却不知怎么突然改了心意,直接去了老大剑仙茅屋处。
城池那边已是白雪皑皑,但城头这里还是依旧,万年不变。
雪花在这座绝境长城里是落不下来的。
数量庞大且驳杂的无主剑意充斥城头,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大雪呼啸,哪怕是一只蚊子,一旦飞入城头,都会被剑意绞杀。
老大剑仙今日倒没有待在茅屋里,宁远御剑落地,老头儿就站在他面前,背着双手。
老大剑仙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准备好了?”
年轻剑修颔首,“一切都妥当。”
老大剑仙笑道,“胸中可还好受?会不会觉得很沉?”
这句话一出口,宁远就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他从此前踏出宁府的那一步开始,就被这老头儿算计了!
他最开始的打算里,除了走一走南边城池之外,并没有打算去找什么人,也根本没有想去那间酒肆。
也就是在出了酒肆之后,宁远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通哪里不对,直到陈清都说了刚刚那句话。
自己在走出宁府的时候,所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陈清都要自己走的!
他成了一个牵线木偶一般,被人牵着鼻子走!想到此处,宁远胸中一时气愤难消,想着要不要趁这老头儿不备,上去薅他两根胡子。
“怎么,想动手?”陈清都笑意更甚,他手一招,茅屋里飞出一张小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
算了,暂时打不过他,先忍忍。
可转念一想,要打赢这个老东西,所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年两年,而再者说了,老东西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这样一想,宁远气愤渐消,总不能真去薅他胡子,现在自己能不能离开剑气长城,还得看他的意思。
形势不如人,也只能忍住,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而对于陈清都的所作所为,宁远不是傻子,也猜得到一点出来。
无非就是算计自己的心境,与剑气长城的纠葛越深,自己就越发无法脱离这里。
山巅的那些大修士,在布局落子的时候,在算计人心的时候,亦或是给人牵线搭桥的时候,往往都是在棋子的心湖上狠狠的砸那么一下。
只需一个扎根心湖的小小念想,往往就能让人一辈子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即使是平时看起来无事,但每每都会在某些不会惹人深思的时分,突兀的如暴雨倾泻而下。
酒肆里云姑托他铸剑一事,其实就只是一件小事,可却给宁远心头留下了一丝极小却很深刻的念想。
在日后游历浩然天下之时,无论他宁远去到哪,走了多远的路,都不可能会忘记这件‘小事’。
除非宁远的性情大变,不再是个信守诺言之人。
宁远皱着眉,摸了摸怀中的那袋子神仙钱,说道,“老头儿,大可不必如此。”
年轻剑修还是有些恼怒,就连称呼都从老大剑仙变成了老头儿。
“我生在剑气长城,小姚是我妹妹,我也终会回到这里。”
“又何必想着法子给我下套子,就不怕一桩好事最后反而成了坏事?”
陈清都点点头,这回他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道,“此事你并非只是帮她,也算是帮我。”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宁远眯起眼,等着老大剑仙的解释。
老大剑仙摩挲了几下下巴,方才说道,“老夫守了万年的剑气长城,就只有这一次,让一头妖族畜生过了城头。”
等老大剑仙简明概要的三两句说完,宁远顿时有些沉默。
还有一点意外,没想到一向按规矩办事,并且杀伐果断的老大剑仙,也会被这种小事烦恼。
此时此刻,少年的气愤再无一丝,反而越发敬重起这个老头儿。
活了万余年,不应该早就堪破了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吗?
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年,对于这些琐事还做得到格外看重。
但扪心自问,真要自己活个一万年呢?还能做到如此吗?看着无数代人从降生到死去,心境还能掀起一丝波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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