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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到一个角落里,暗中观察。
朱祁镇蹲下,朝着旁边一个表情麻木的中年汉子道:“老兄,布政使大人来了,赈灾粮很快就到了,坚持住啊。”
那中年汉子摇了摇头,眼神依然空洞:“我娘子死了,儿子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
忽地,他眼中怨恨骤升,面色狰狞:“可我不甘心啊,这什么世道?为什么饿死的是我们?”
“兄台,天灾嘛,就是陛下也没办法啊。”张伦打断他。
“陛下?君父?呵呵,天下苍生无不视陛下若父。”中年冷笑,“可如今的大明朝,虽有君而无父,虽有官而如盗。两京一十三省,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君父,知否?”
朱祁镇死死的握紧双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雨下的更大了,可灾民们依旧一动不动,也许是没有力气起来去躲雨,也许是无所谓了,死了更好。
万安目光扫过雨中的灾民,而后发现了不像是灾民的朱祁镇,杨贵芳和张伦。他眼中狐疑,大步走向三人。县令王仲连忙跟上解释:“这仨人刚到,还阻拦我们施粥。”
朱祁镇注视着走近的万安,眼底泛起一丝寒意。万安见这三人气质非凡,便抬眼问道:“三位从何而来?到祥符有何贵干?”
杨贵芳深知陛下正怒火中烧,于是连忙上前一步,抱拳一笑:“我们兄弟三人来自江南,本是前往开封做买卖。没想到,此地竟遭遇了如此严重的洪灾。”
“大雨倾盆,不妨到粥棚下暂避。”万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贵芳向朱祁镇和张伦使了个眼色,随后走向粥棚。几人在粥棚下坐定,县令王仲还命人奉上了热茶。
“万大人,我刚才听你提及要在粥中掺入麸糠?”杨贵芳目光冷峻。
“没错!”万安坦然点头。
一旁的朱祁镇终于忍不住插话,冷哼道:“万大人不觉得惭愧吗?”
万安摇头一笑,摊手道:“本官不但不惭愧,还打算将此方法推广至整个河南。”
杨贵芳反而显得更为镇定,不解地问:“为何?”
万安猛地饮下一杯热茶,神色复杂:“三位有所不知,一斤口粮可以换得三斤麸糠。这意味着,原本只能救活一个人的粮食,现在却能救活三个人。”
杨贵芳紧盯着万安,冷声道:“但麸糠是给牲畜食用的,并非人食。”
“灾民还算得上是人吗?”万安伸手指了指外面遍地的灾民,语气中透露出无奈与沉重。
朱祁镇、杨贵芳和张伦三人听了这话,满脸惊诧。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位布政使大人之口。
万安看着惊愕的三人,摇头一叹,语气中充满了沧桑:
“一看你们就是没有经历过灾荒的人。你们知道不知道,那些行将饿死的人,已经不再是人了。他们就像畜生一样,只要能活着,什么都会吃,麸糠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好东西了。”
“你们去问问他们,什么没吃过?草根、树皮、观音土,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都会吃。”
朱祁镇猛地一拍桌子,冷哼一声:“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堂堂的布政使大人之口,真是令人震惊啊。”
“你们当然会感到震惊。”万安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看你们细皮嫩肉的,定然是没有挨过饿。所以才有精力在这里抨击我们朝廷命官。”
“都这幅惨况了,难道你们不该被抨击吗?”朱祁镇怒问道。
“呵呵呵,”万安眼中闪过痛楚,“那本官问你们,你们看到过吃观音土活活胀死的人吗?”
杨贵芳冷着脸问:“什么是观音土?”
万安面色变冷,眼中满是讽刺:
“你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观音土。本官再问你们,见过千里平原上所有树木的树皮和树叶都被啃光的情景吗?你们肯定知道易子而食的故事吧?史书里有写。但本官……亲眼见过!那就是锅里的一锅肉啊。”
“往粥里加麸糠,你们以为本官毫无人性,是不是?呵呵,只有你们亲历过灾荒,才知道有多残酷。别说朝廷的赈灾粮发不下来,就是发下来了,也远远不够。如果本官不设法变通,那你们今天来看到的就不是灾民,而是累累白骨了。”
三人都沉默了,杨贵芳皱眉道:“赈灾钱粮不够,就请朝廷拨放啊。”
“朝廷?”万安缓缓抬头看着漫天大雨,“本官也在等朝廷的赈灾粮,但本官没敢抱太大的希望。”
朱祁镇紧紧咬着嘴唇。
朝廷也靠不住,因为国库没钱了,钦差大臣还在江南筹粮呢。
……
他站了起来,望着雨中的灾民,胸中愤懑又无奈。
“就让他们这样在雨中?”他转头问。
“又能去哪呢?这么多人。”万安道。
朱祁镇朝着杨贵芳使个眼色,杨贵芳猛地站了起来,抬起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子,怒喝:“万安啊万安,朝廷命你为河南布政使,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你们到底是谁?”万安冷问。
杨贵芳猛地挥手:“请王命旗牌!”
他身后早已做好准备的张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