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飞鸟峰的山火过后,项容就很少做噩梦了,偶尔会梦到一点原主在李家村的生活。
搞得项容隔日醒来,也会分出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去好奇下如今李家村人是什么情形。
逃过犬戎的短刀了吗?
他们阴差阳错地逃过了,却又好像注定会死在凉州的这片土地上。
扭曲的热浪中,四肢细长的畸形尸体成片成片地躺在烈日下。
他们几乎都是因为缺水而死。
高温天气下,得不到妥善处理的尸体很快开始腐烂,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蝇虫嗡嗡飞舞。
许梨花已经彻底走不动了,她骂了一辈子的李老头在四天前就死了。
那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与惊吓,她感觉自己似乎也命不久矣了。
家里的两个儿媳死的最早,当时趁着她们刚死没多久,尸体还没有僵硬,连忙与别人家新死的尸体做了交换。
这是他们的食水来源,没有办法,他们太饿太渴了。
何况,尸体放在那儿引来蚊虫,蚊虫叮咬过尸体再来咬人,指不定会引发什么疫病,不如分食掉。
总归,他们家不是第一个干这事的人家,别人都这样做了,他们跟着这样做,无可指摘。
后来李老头死了,儿子也要把老头拿去与人交换,却没人肯换,嫌弃李老头又老又臭。
许梨花心想,等她死了,要是别人也嫌弃她不肯吃她就好了。
人死后留个全尸,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
两个儿子对此倒是很不高兴,这意味着不能饱餐一顿了。
小儿子饿得两眼发绿,直勾勾地盯着他爹的尸体。
许梨花心里一颤,小心翼翼地劝说:“这可是你爹呀,不能吃,否则要天打雷劈的。”
小儿子扫她一眼,冷哼道:“要是天打雷劈就好了!我倒是盼望着下场大雨,也不至于要渴死了。”
许梨花不敢说话了。
当天夜里,她睡不着,听到两个儿子也没睡,蹑手蹑脚地不知在做什么。
她爬起来偷看,才发现是小儿子饿得不行,撺掇他哥哥找点东西吃。
大儿子表面上答应她不会动李老头的尸体,实际却隐约对这种进食方式上瘾了,小儿子一提议,他立即就动心了。
背着她,从别人家借了一把柴刀,把尸体拖到远一点的地方,一个人按着尸体,一个人抬手剁肉。
许梨花呆呆地看着,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又不敢哭出声,捂着嘴忍到浑身颤抖。
她忽然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就算别人不肯吃她,她的两个儿子都不会舍得将她“浪费”。
她死后怕是不能留个全尸了,下辈子恐怕也无望投个好人家。
黑夜里,大口进食的两个儿子就像脱去了人类躯壳的人形怪物。
许梨花的心脏仿佛被一条细绳狠狠勒住,她渐渐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两个儿子不见了,周围少了很多人,就剩几个老弱病残,要么呆呆地坐在原地,要么连滚带爬地往东。
很显然,他们被抛下了。
令许梨花自己都意外的是,她发现这一事实时,竟然没那么失望愤怒,甚至感觉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会死的,死在路上被野狗或者陌生人吃掉,都好过进入两个儿子的腹中。
昨晚的情形让她不寒而栗,她不能接受自己落得和李老头一样的下场。
许梨花爬了起来,拖着干瘪的身体向前。
她想看看前方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所有还在努力前行的人都怀揣着与她一样的想法,再坚持往前走一步,也许前方就不一样了。
可是所有的生机和希望好像都被飞鸟峰方圆十里的满目焦黑给磨灭了。
这里经历过一场人类难以想象的大火,眼下就是一个巨大的树木焚尸场。
被火焰灼烧出来的高温没有完全褪去,一脚踩上去,仿佛能把薄薄的鞋底融化掉。
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呛得人鼻腔喉咙发痒刺疼。
周家村人经历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后,好不容易重整旗鼓到了这里,没想到又被拦住了脚步。
众人被迫就地修整,盘算着是否绕道去别处。
柳三娘最近精神恍惚,旁人都停下了,她却迷迷瞪瞪地继续往前。
眼看要一脚踏入足以烫伤人的地界,被一个小姑娘险险拉住了。
“婶婶,别往前走了,先歇歇吧。”
孙小栀脸色漆黑,嘴唇干裂出很多个口子,唯独一双大眼睛亮得吓人。
柳三娘一怔,抬手把小姑娘揽进了怀里。
她身上瘦骨嶙峋,味道也不好闻,但孙小栀没有挣扎抗拒,因为她的力道很温柔。
在她怀里的短短片刻,让孙小栀想起了自己渴死的母亲。
“婶婶,您怎么了?”
孙小栀慢慢推开了柳三娘,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瘦削的女人。
柳三娘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身后一个老妇人气疯了般冲过来。
“你又往别人家跑,又想勾搭男人是不是?我儿子才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