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思想品德书告诉我们,如果不开心了,可以出去跑步,可以在空旷地方大喊,也可以听歌唱歌。
我身体不好,不爱跑步。锦绣花园是居民区,大喊会吵到别人。
听歌吧。
听听看伤心的孩子都唱什么歌。
我找到了两首很适合我的:《我想有个温暖的家》、《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我想有个温暖的家,家里有爸爸妈妈。看着伙伴牵着爸妈的手,我真的好害怕被世界丢下。”
“我想有个温暖的家,回家不见爸爸妈妈。在我难过孤独的时候,只有泪水,刷刷地流下。”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你们是否爱我,这棵伤心的小草?”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多想你们陪陪我,我要快快乐乐,快乐长大。”
“我想有个温暖的家……”
我在房间里听着这首歌,越听越想哭,我的爸爸妈妈又在哪里?为什么小时候下雨了,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来接,我只能冒雨跑回家?为什么别的孩子哭了,有爸爸妈妈安慰,我却永远只能自己一个人流泪?
我越想越伤心,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把门窗全部关上,窝进大白柔软的肚子,酸楚、委屈、愤怒一齐涌上来,泪水被情绪冲击得不断涌出,眼眶已然通红。
此时屋外狂风大作,我掀开窗帘,打开窗户,看见对面的工地飞沙走石,原来不知何时,对面已经在修建高楼了,或许一两年后,我就再也看不见更远的地方了。
此时有风无雨,我想起去年夏天,我在锦绣花园看《马达加斯加》的时候,爸爸突然回来,不过他心情很好,没有骂我,还调侃我这么大的人还喜欢看动画。后来他接管了电视,天上忽然下雨,暴雨被狂风吹得如同珠帘烟幕。
我们不知怎的,讨论到了古诗,望着雨幕,我作诗一首,最得意的那句是:日隐云倾风常泣,斜飞珠络如烟尘。
我把写好的诗句拿给爸爸看,他看了一遍之后放在一边,想憋出几句话来夸我,但是以他的诗词水平……一个能把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当成是自己女儿写的人,自然是难以置评。
随后他转移话题,跟我聊起了锦绣花园如今的布局和人口密度,他断言,如此密集的建房,往后这个小区绝对会非常拥挤、闷热。
我爸爸,明明也有正常的时候,他明明是个智商、情商都不低的人,为什么会把事情处理成这样?
难道在他心里,这就是给我十八岁生日最好的礼物?
不是,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爱我!
难过,委屈,这些具象化的情绪我的心肺中冲来撞去,像是浓硫酸滚过喉管,痛得人眼泪直流。
我对着外面的风大声唱起了歌,“我想有个温暖的家,家里有爸爸妈妈……”,歌声被风卷起,吹出去很远很远。
满城都是乌云,灰色的水泥,破烂的工地,连一点带来希望的雷电,老天都吝啬给予。
不知哭了多久,唱了多久,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回床上睡了一会儿。
再醒过来,只觉得麻木地难过,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僵硬,眼睛又红又痛。我打开房门想要出去透透气,却看见元小东坐在沙发上笑着玩手机,他应该是已经哄完连芳姑姑他们了。我刚刚没看时间,不知道这些时间够不够他送连芳姑姑上江华。
我一看见他就不想透气了,立刻回到房间,再次把门关上。
关上门才能喘一口气。
人生的苦难从来不是一次两次的挫折,而是连绵不绝、细细密密、一次又一次的伤口。
我今天不光为生日这一巴掌而哭,我为从小到大,因为母亲抛弃、父亲忽视而导致的一切恶果而哭,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而哭,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幸福的来处而哭。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我猜测是元小东出去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露出眼睛向外张望,扫视一圈,果然没有人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开门走出去,又小心地巡视了两圈,确认屋里没有人了。才放心地坐在电视前面的地板上。
冰凉的大理石地板贴着我的屁股,把它也变得冰凉。
我记得牤牤说过,不管是坐热地板还是冷地板,都会拉肚子的。
但是我现在根本不在意。
我只是默默地放起了另一首歌: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妈妈到哪里去了?我是你手心的一块宝,还是墙角任人践踏的草?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妈妈到哪里去找?我是你生命中一个岛,还是无根的云随风飘?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妈妈到哪里去了?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妈妈到哪里去找?
再爱我一次好不好?在看我一眼好不好?我不要别人强加的姓名,那没有你温温暖暖的笑。
我知道你在想我,也想得好心焦。
……
这首歌并没有完全切中我的心,首先,我不相信我妈想我会想的好心焦。其次,我觉得我爸妈给我取的名字“元云”和户口登记的人写的“元圆圆”,大约也没什么区别。两者都不是我喜欢的姓名。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