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狗屁倒灶的家庭里,苦事是说不完的。
咱还是回学校吧。
上回说到,高二时,我们搬迁到学校的第二栋楼,在这里发生了一件堪称我人生转折的高光事件。
那是一次政治课。
我们的政治老师是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他平常总挂着一副阳光的笑容,戴着圆圆的铝框眼镜,说起话来语速很快,讲课时手舞足蹈,有一点教学激情的意思。
那天讲的课,是常人国的民选代表制。
一直以来,我都对权力是如何产生的,感到非常困惑。一个人因为掌握了所谓的权力,就能命令别人做一些原本不想做的事。人不是应该遵从自己的意愿吗?
所以,讲到民选代表是常人国权力根源的时候,我听的非常专注。
“常人国是人民专制国家,人民是常人国的统治阶级,人民选出民选代表来制定法律,民选代表团是常人国最高权力机构。”
呀!
原来民选代表团才是最高权力机构!
我还以为是官府呢。
平常出事都是官府管辖,完全看不到民选代表团的影子。衙役、军队这样的暴力机构,也掌握在官府手里,民选代表团啥武装也没有,这也能叫最高权力机构吗?它立法没人遵守的话,又该怎么办呢?又打不过官府,也没有机构帮它强制执行。
可这些都还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民选代表团,凭什么代表民意?
政治老师说:“民选代表团是由人民选举产生的,由于常人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全国选举十分麻烦,所以直接的民选方式,最多普及到县级。”
“每个县区都会有直接民选代表产生,县里的民选代表再去选举市里的,市里选举省里,省里选举全国。全国民选代表就能制定法律了。”
“那么什么人才能选举呢?”
政治老师摇头晃脑,十分自得:“翻到下一页,看中间。”
“在常人国,甚至在元大都注册的公民,凡年满十八岁者,均可参与选举或者被选举。”
大家听得漫不经心,政治老师也如同往常讲课一样,似乎习以为常。
但是我有一个疑问。
举手。
“元圆圆你有什么问题?站起来。”
小个子的平头政治老师,伸手示意我起来问问题。
我站起来,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老师,我爹也年满十八好多年了。我爷爷奶奶也是。可是我怎么从没听他们去选举?”
全场寂静。
政治老师也愣住了。
我继续问:“我明年也满十八了(高三毕业),那我可以去参选民选代表吗?我们县的民选代表在哪选举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老师你去选过吗?大家见到身边的谁去选过吗?”
鸦雀无声。
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沾染春日阳光的嫩枝,石榴的嫩叶很新,又轻又薄,谁也不知道有一日它会长成深绿的老叶,整日吸收阳光转化养分。它现在,还只是在春风里微微探出头,舒展着新生。
静了一会儿,政治老师终于反应过来:“元圆圆,你问的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老师,你不是已经长大了吗?你怎么不知道?”
我看着政治老师,心中有些不解。
政治老师张口结舌,随后匆匆倒退两步,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他换了一副告诫的表情:“元圆圆,你这样出了社会是要吃亏的。”
这个论调我可没少听过。
大姑姑总是这样说我的,读书没有用,像我这样光会读书、嘴皮子厉害,将来出了社会自然有人叫我吃亏。
可是,书上说的难道不是正理吗?
既然是正理,又为何不能正当行于世间?
我言如心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哇!”
“哗啦哗啦啪啪啪啪啪!”
“叮铃铃玲玲!”
同学们的惊叹声、掌声,学校的下课铃声,一起响了起来。
我有点激动,像戊戌变法的谭嗣同一样,有了:“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觉悟。
政治老师落荒而逃:“同学们下课。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他逃出了教室,同学们嘻嘻而笑,也纷纷去食堂找饭吃了。
书上的权力形式我搞懂了。
我不明白的是,常人国有在按照他们承诺的那样做吗?
政治老师一再强调出社会吃亏,难道社会和书上的不一样?既然如此,书上为啥不写真实社会内容,而是要教我们虚假的?还是说,出书的时候,社会还是好的,只是如今,社会和书上差距越发大了?
问题太多,还是先吃饭吧。
从这之后,我对老师讲的东西,多了更多的质疑,其中十之七八,都能问出名堂。最惨的还是政治老师,经常以:“这个问题课后你再来问。”为借口逃避追问。
其他老师倒是很好,基本都能解答出来。
其实政治老师也不是解答不了,只是他不能解答。
这个问题我也是多年以后才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