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悄然无声,就连春日里的阳光都幽微下去。
夙鸢的眼神深邃如渊,令人望而生畏。
李元狐被她目光所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混乱地想起了许多事情。
他本无需远赴南越为质,其母妃昭华贵妃,美丽庄重,于大邓宫中荣宠不衰,且育有皇子,独树一帜。其兄李寒熙,霁月光风,身为皇长子早封璘王,也是传言中太子最佳人选。
可大邓的承元帝偏偏将年仅四岁的李元狐送到南越为质。
李元狐恍惚间忆起,那日母妃从皇后操办的内廷家宴归来,眼中满是绝望与不舍。
她紧紧拥着他,泪水似断线的珍珠簌簌滑落,哽咽之声如泣如诉:“儿啊,莫要怪母亲,为了让你能活下去,只能将你送往南越……”
那话语中的无奈与悲痛,时至今日仍如利刃般刺痛着李元狐的心。
他曾数次试图询问缘由,可得到的却只是昭华贵妃含糊其辞的回答。
而这一切,似乎皆与承元帝担心外戚干政有关。承元帝已然开始着手去母留子之策,目前除了昭华贵妃,所有诞下皇子的妃嫔皆未能逃脱此劫。大邓皇后更是以此为契机,大肆渲染,最终迫使承元帝做出了将李元狐送往南越为质的决定。
虽说后来在李寒熙的周密安排下,李元狐的南越之行颇为顺利,但他毕竟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对于远离故土、身处陌生环境的恐惧和不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姐姐,世上还存在第二次机会吗?”
李元狐紧拽着夙鸢的袖子,殷殷热望。
夙鸢愣了下,她原本是觉得他可爱,想逗逗他,没想到把他吓到了,于是神色转温,又道:“机会无时不有,关键是要有准备。”
李元狐眼里满是期盼:“姐姐,我想像你一样,把机会抓在自己手里。”
夙鸢“嗤”笑了一声:“你现在不觉得我做事狠绝了吗?”
李元狐涨红了脸,一时竟忘记她前面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夙鸢见他实在有趣,点头而笑道:“你若有兴趣,我倒可以教你。但你要首先明白一件事情,做人做事能否出类拔萃,关键在于你所追求的目标与行动。任何事情想要成功,你都要做别人不想做、不好做、不敢做的事,人人都能做的事情,谈何逆天改命?”
李元狐狠狠地点着头,对于夙鸢那日的言谈举止,他都全神贯注地观察,细心聆听。
他惊讶地发现,夙鸢的言谈中早已透露出超越年龄的灵动与聪慧,那份智慧和能力宛如高悬的明月,他虽仰望其光,却难以触及其辉。
最后离开夙府时,李元狐殷切地拉住兄长的手问道:“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能来?”
“没有下次了,直到你返回大邓之前。”李寒熙久久凝视东方,傲俊飞逸的眸光在一张伪装成下人的人皮面具下,也显得幽邃难言。
他叹了口气,然后蹲下来,握着李元狐的肩,一字一字道:“这次是为采购来的,来多了,就会惹人怀疑,对我们、对他们,都有危险。”
李元狐脸上稍作一愣,不自觉地抿起了唇,深深地点了点头。
日落夕阳,余辉映耀。
“夙府”二字流淌着粼粼的诱人波光,在李元狐身后,又有几个人走出来,一个乳母忽然道:“夫人,您就这样把老爷生前留下来的矿产给卖了吗?”
妇人道:“如今我母寡子弱,根本无力护全他留给我的矿产,与其守着那些冰冰冷冷的东西终日惶恐,还不如将它们托付给有能力之人。”
妇人回头望了一眼“夙府”,不由得十分羡慕:“如今这世道,并非所有女子都敢去经商。”
乳母:“夫人……”
妇人:“走吧。”
李元狐目送着那两人渐行渐渐远,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夙府”的牌匾。
夕阳的余晖柔和而纯净,轻轻洒落在他圆滚滚的脸上,他的眸子里似乎映出了夙鸢的身影。
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自信与慧黠,如同一道璀璨的金辉,穿透了他原本灰蒙蒙的心神,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也想牢牢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十二年来,这个念头如同一把锋利的刻刀,深深地镌刻在他心里。
他想,夙鸢可能早就忘了那一日懵懵懂懂的小男孩了吧。
李元狐颓然闭上了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尽管“品花楼”的歌舞风韵翩然,美轮美奂,却半点也未能触动他此刻的心境。
“喂,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谢子秋的一句话,忽然让李元狐刚刚入嘴的一口酒呛到了嗓子里,谢子秋见他一脸的稚气未脱,咳得满眼水色氤氲,忍俊不禁起来:“你啊,果然还是个孩子。”
李元狐忙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也到了可婚娶的年龄。”
谢子秋微微叹道:“是啊,连你都到了可婚娶的年龄……”
他突如其来的忧伤让李元狐颇感意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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