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居天中。
前半夜天空中缥缈的云雾已经消失不见,月光的亮度让人可以清晰地看见周围事物。
西城门前,平阳侯勒马缓缓停驻。
他的胯下良骏打了个响鼻,因短途疾行而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身后,由车乘、骑兵组建的万人先锋军随他一同停下。
——前路已断。
在这关头,竟有人敢孤身一人拦在城门前,挡住了大军去路。
月华洒落,照亮城下孤影,是一位白衣青年。
吴忧缓缓起身,面容自阴影中浮现,散去了遮掩气息的法术,将士们视线中像被揭去一层朦胧的薄纱,眼前人缥缈如仙的气质瞬间清晰,他的衣袂无风自动,眸中似有星辰。
前排的骑兵军卒顿时一阵慌乱。
“这……”
“仙,仙人!”
“开什么玩笑?”
平阳侯沉默两秒,像疲累般闭上了眼睛——所有的反常情况此刻都可以解释了,而且是最出乎意料,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
他很快睁开眼,抬起手,私语噪噪的军阵顿时安静下来。
“上仙何意?”
“此路不通。”吴忧平静回答。
似乎觉得这话有点太敷衍了,他又补充道:“建安城现在不能乱。”
平阳侯听罢正欲开口,身下的马匹却突然躁动嘶鸣人立而起,险些将他甩下马背,得亏他骑术精湛才控制住了马匹。
马儿脆弱的神经已经要承受不住直面金丹修士的压力了,它想逃开。
安抚好坐骑,平阳侯看着吴忧的眼睛,郑重道:“今日仙长若愿许我借道,待我功成掌权,必会十倍回报贵宗。”
吴忧顿了一下,断然摇头:“不要再做无用的尝试了,撤军,回你的封地去,我不会阻拦。”
他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明面上黎国是因宗门的帮助而感激供奉,但吴忧觉得这更像是一场交易。
一场宗门与黎国统治阶级做的交易。
离奇染病的皇帝,相继暴死的皇子,势力蓬勃生长的王侯,对宗门提供的修仙苗子和资源……以及现在看来被刻意隐瞒了内情的他。
这交易的内情如何,师傅把自己派来又有何用意?在将一切调查清楚前,他不能让真相消失在动乱里。
“……”
平阳侯默然。
他调转马头走回军阵,朦胧的月光下,兵卒们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慌乱和迷惘。
修仙者,民间传说中身踏祥云手握伟力,寄托了凡人一切美好期望的存在,此刻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这就是所谓天时吗?
真是……
他眸中的遗恨转化成最后的火焰,面向军阵,修得的一缕武夫内力自丹田上涌,声如洪钟:
“众将士听令!”
“站在你们面前的,才不是什么济世救民的神仙!而是截断我大黎国运的恶首邪修!这群修士暗害圣上,操控朝政,一手造就了这天下的祸乱!”
“我们可能会因此而死,可能献出生命无法挽回一切,但今夜,至少让我们为家国而死!”
“天佑大黎!”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对士兵们来说实在太大了,更无从分辨真假,但这番话却成功将他们在这些年的一切苦难与血泪的源头指向了眼前之人。
“天佑大黎!”
当第一个士兵嘶喊出声,这股积压在每個人心底的无名怒火都被瞬间引燃,怒吼声震天,像要将天地都焚毁摧灭!
“天佑大黎!!”
吴忧看着眼前士气如焚的军队,凝重不语,仅根据已知的线索,他甚至无法反驳平阳侯的话。
平阳侯从百夫长手中接过一杆八尺长枪,枪缨飘飞,寒尖直指吴忧:
“列阵,冲锋!”
骑军像一堵高墙,一道巨浪,带着怒与恨,以山崩海啸之势向吴忧奔涌而去!
……
在修仙界,当境界存在差距,人海战便没有意义,更遑论仙凡之差。
……
在最前方的战马离吴忧不到二十米时,吴忧释放出了灵压。
距他百米内的战马像被某种力量扯住了身躯,动弹不得失蹄翻倒,马背上的骑兵也纷纷被甩落马背。
第一波的冲势本该随之溃散。
但眼前这些被圈出仇恨宣泄口的士兵们却如同疯魔,马匹倒下就用双腿支撑着站起冲向他,再靠近一点,灵压强到无法站立就爬着前进……
一根根由劲弓射出的箭矢发出尖啸破空而来,却连护体灵气的边都没蹭着就被吹落。
而吴忧,仅仅是站在那里而已。
“呵……啊……”
最靠前的一个士兵,在强大的灵压下艰难爬行着,满脸青筋,额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液,他离吴忧还差最后一步,但这里的灵压已经让他完全无法动弹了,只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吴忧。
军卒们如扑火的灯蛾,对他发起一次次徒劳的进攻。
吴忧的神情愈发严肃,心情沉重,他轻抬手掌,灵力掀起的风顿时将周遭顶着灵压往前爬行的士兵们吹散开来。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