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河很大,十丈驷车可在路上随意穿梭,七丈木楼在道旁比比林立,琉河很小,八成以上的税收皆来自琉沙制成的琉璃,因此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这二十里长的琉璃作坊街开设的。
对于作坊主来说,这二十条长街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任其索取;对于琉河城里的普通居民来说,这二十条长街是他们上工之地,厌烦不已;对于挖沙工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家的生计来源,对于刘昭来说,这二十条长街将会是他这几日一直都要待着的地方。
“大人,今日那三人都无异动。”
“嗯。”
琉河大桥上,刘昭俯瞰着一望无际的琉河沙场,心中再无初见时的那般激荡,平心而论,这里的风光很美,忙忙碌碌的人影,沙工们整齐的号子声,偶尔跳动的鳞光,就连远处吹来的寒风此刻也温柔起来,远远不同于学馆那种出尘庄严之美。
可现在,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手上文书写的东西无一不在提醒他,昨晚那个男人有问题。
“还好虎叔没掺和进去,只是与人通奸算不得什么。”
大衍律法经过七千年的演变,每一纪对于通奸这一罪都是不一样的,例如上一纪,凡有通奸者,男女各杖三十,流六千里,本纪则以为凡是不过个理字,视情况而定,从斩立决到杖三下皆有之,似刘虎这般女方丧夫,且生活难以为继者,连杖三下都不用,教训两句便罢了。
“就是可怜我兰婶子了!”
刘昭暗自叹口气,瞥了眼一脸讨好的松子,淡淡道:
“那个郑旦是禹房乡的?我记着禹房乡只有王赵两姓啊?”
“大人明察!”
松子谄媚一笑,弓着腰道:
“这郑旦是个上门女婿,原籍是郑家庄的,因为年岁大了实在娶不到婆娘,这才做的倒插门。”
“哦?郑家庄……”
郑家庄,刘昭知道,他婶子郑兰就是那儿的,说起来那里比石盘村还靠近深山,是以更加贫苦,
“我记着兰婶子说她娘家没几个年轻人,都是入赘了?”
按下心头疑惑,刘昭俯首在松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去办吧。”
“诺!”
——
年过四十的郑旦最近很是烦恼,或者说,他的几十年里都在烦恼,少时为了肚皮烦恼,壮时为了娶妻烦恼,做了赘婿后为了一家子烦恼。
老实说,他岳父一家对他很好,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苛待于他,甚至允他第二个儿子姓郑,所以他很感动,拼了力气干活,只为了能有一个自己的后代。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天灾毁了他一年的收成不说,还让怀有第二胎的妻子流产,是男孩,已经成型了,乡里的大夫说唯有请医者类命格师才能治好亏欠的身子,可那需要很多钱。
郑旦不在乎,他正值壮年,还有力气,可流产后的妻子似乎很不对劲,时常发脾气不说,还死搂着大儿子不让他亲近,岳父岳母也不站在自己这边,这让他很是失落,也更坚定了他要多挣钱的心。
于是他来到了琉河县,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地方,凭着一把子力气和还算能说的嘴,他在琉河上站稳了脚跟,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终于攒够了钱。
郑旦开心极了,他兴冲冲的跑回家带着妻子去看了医者类命格师,从那之后,他没有出门,在家中奋战了一年,可依旧没能如愿。
“难不成是俺有问题?”
郑旦心里犯了嘀咕,可看到妻子偷偷藏起的去子汤后,他失望了,不,是绝望,他撕心裂肺的质问着,可妻子只是冷冷道:
“要了第二个,老大你就不管了。”
“俺没有!都是俺儿子,俺凭啥不管!”
“凭啥?凭他不姓郑。”
郑旦张着嘴不知该说些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很陌生,他想走,可他很爱妻子,不想离开这个家,于是他只好回了趟娘家。
再次回到家的郑旦很是感慨,爹妈虽老,可还挺硬棒,甚至因为他经常寄回来的东西还胖了些,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爹娘不知何时给他添了个妹妹。
“爹,娘,你们啥时候……”
郑旦瞠目结舌的看着趴在老娘怀里的女娃子,结结巴巴的问着,满头花白的爹娘罕见的红了脸,不好意思道:
“这不你给人当了倒插门,俺们怕没人给俺们收尸上香,这才商量着又要了一个。”
“不是,你们恁大岁数,咋要的?”
郑旦连饮三杯酒,终于问出了口,爹娘也没有藏私,取出了一尊佛像给了他,并叮嘱道:
“儿啊,上门女婿终是不吃香火的,还得有个跟自己姓的。”
紧了紧巴掌大的佛像,又想着自家幼妹撒娇时的可人,郑旦下定了决心,
“就是个女娃也成!”
身为经常在琉河做工的郑旦比自己的爹娘更了解佛像的来历,所以他直接找到了一人,
“法师,俺想皈依。”
“不,你还有牵挂。”
“法师果然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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