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渐行渐远,直到乌云遮蔽天空,暗沉了天色,方知雨才放下帘子,抹了抹眼角不争气的泪,朝座位底下摸去。
果然有个小匣子,比小臂长些,只一掌宽。
打开一看,内有三样物件。
一是淮王给的金玉令牌,二是皇帝赐的打马鞭,三则是一柄袖中剑。
剑是普通的剑,但剑柄刻的字却不普通——“淮南水师定海剑”。
是宋筠的剑!
是宋筠用来号令淮南水师的信物!
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物件给她!
氿州不仅临海,还曾是对抗海寇的重要战场,若有水师藏匿,这把袖中剑定能令其听令!
方知雨心头如鼓,久久不停,强作镇定将其藏入袖中,不长不短刚好遮盖在左小臂长袖之下。
剑鞘虽凉,那人的暖却与她同在。
此后一路东行,大张旗鼓,毫不遮掩。
方知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利益相关者都知道,淮王府各处私庄从今以后由她来管。
声势越浩大,知晓的人越多,敢明面上违抗她的人便越少。
第五日晨,车队悠哉悠哉,刚过界抵氿州,便有一队人马夹道在侧。
龚嬷嬷年岁较高,比杏儿更能服众,便与石头一同去问了——居然是氿州知州亲自带州府官员相迎!
方知雨下去与之见礼,互相讲了些不轻不重的问候话语。
氿州知州指着良田和满目可见的劳作者,笑容可掬:“咱们氿州可没那么多心眼,世子妃您瞧,大家都在忙着春耕呢。”
方知雨瞧了一眼,笑笑:“去岁冬冷,今春来得早,天还没暖,这春耕是不是早了几日?”
她在别庄也亲自下过地,撒过种,怎会被这种做戏轻易蒙骗过去?
氿州知州五十多的年纪,听闻此言,老谋深算的皱纹颤了颤,解释道:“许是世子妃以往瞧见的是北方春耕,与咱们南方春耕有些不一样。”
方知雨心头止不住狂笑:北方天冷,春耕更晚……你当我蠢?
可她面色却不变,“应该是吧。”
复又上得马车,知州打马在侧,隔着车窗帘与她闲谈。
不一会儿又遇一处施粥棚,正有数十人排队领粥。
方知雨在车窗缝隙里瞧了一眼,不由笑出声:“乡野田间施粥?”
氿州知州声似惶恐,解释起来:“小河乡昨年收成不好,很多人家没有余粮。若不施粥,怕是活不到今年秋收。”
方知雨在马车里旁若无人地翻起了白眼:一戏更比一戏狂!真把她当傻子!
路过施粥棚,耳听“百姓”声声谢恩,她实在憋不住,问道:“知州贵姓?”
“不敢。下官莫如海。”
“我乃一介女流,世间诸多事情实在难懂,还请莫知州解惑。”
“下官惶恐,必知无不言。”
方知雨掀开半边车窗帘,只露半张脸,盯着排队领粥的人,问:“小河乡在何处?”
“此处便是。”
“田何在?屋何在?”
“世子妃请看。”莫如海抬臂指向遥遥一处,略显昏暗的天光之下,只能见到一片模糊的房屋。
方知雨根本没能看清,却假做看见,“哦。在那里呀。既然小河乡远在你我视线尽头,为何施粥会在官道之旁,近在我眼前?”
莫如海愣了愣,没答话。
方知雨道:“他们都饿得需要救济才能生存了,还偏偏远行几里……莫知州不觉得这也算劳民伤财么?”
莫如海寒门出身,能在官场浮沉多年,又岂会是蠢人,一瞬便懂了世子妃的话中意——做戏太过。
可世子妃没明言,倒也不必自己撕开脸皮认错,便道:“世子妃提点的是,下官这就让苇河县县令重新布置。”
方知雨心叹这老狐狸避重就轻,不仅夸了她,还推脱了责,聪明……但过于圆滑。
她一向不喜欢弯弯绕,便道:“莫知州,我此番前来氿州,只为收束淮王府私庄管理权,其他一概不理。官场的事我不懂,也不会多言半个字。”
莫如海怔了一瞬,不可思议地抬眸瞧去,只瞧见半边微勾的唇,立时收回目光,回道:“下官……明白了。”
世子妃此行与之前去魁州不一样,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官员而来。
莫如海就此安心了些。
方知雨见他神色稍缓,道:“不过,随行者皆人生地不熟,请莫知州派个人替我领领路。”
“下官定会好生安排。”
简单几步之后,双方开诚布公,后头再无当街作戏,一路顺畅入城。
莫如海本已将驿站打扫干净,方知雨却以此行只有私事而婉拒,住进了城中最好的琼楼客栈。
客栈东家得了莫如海知会,将东院和南院全部清理出来,世子妃入住东院,那些护卫则安排进了南院,一切布置得处处妥当。
至于卫所之兵,一入氿州界,就四散而去,不见了踪影。
方知雨想到是宋筠的安排,便也不再管顾。
小憩了片刻,她将龚嬷嬷和杏儿叫到房中同进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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