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回到山溪村的第三天,有两个官差在里正的陪同下,敲开了七索家的门。他们过来当然不是为了抓七索跟他娘,只是告诉他们:陈三德定了秋后问斩,可以去县衙大牢那边见最后一面。
他们话才说一半,便被七索娘赶出去。官差讨了个没趣,也不好跟村妇见识。索性也就直接打道回府。可消息,还是在山溪村传开了。
村人很快都知道了陈三德、陈淮津做下的事情,有人为陈三德的下场拍手叫好,说他在县里赚了些钱,就看不起自家的婆娘,这种人老天都会来收他。有人心疼起七索他娘,年纪轻轻就守寡,还带着个孩子,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陈恒有些挂念七索,作为彼此为数不多的玩伴,也不知道七索在这样的处境中会怎么样。陈恒又等了一日,才出门寻找起七索。
陈恒找着他时,七索正躲在水田边上。见到小小的人影缩成一团,陈恒走到他边上坐着。七索先是一惊,看到是陈恒才稍稍放下戒备。
“二哥,对不起。”七索低着头,脏兮兮的脸上尚有泪痕晕开、抹去的痕迹。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陈恒挽住他的肩膀,安慰着七索,“我只听说过子不教,父之过。从来没听说父之错,子之过的。”
“二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真是个蠢材,陈恒心中暗骂一声,又解释道:“就是小孩子如果犯错,那是因为长辈没教好的关系。但是父亲的过错,怎么可以怪在孩子身上。”
“可是……娘说,是爹害了陈二叔。”七索低着头啜泣,“二哥,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吗?娘说,以后让我少来找你玩。我不想没有你这个朋友。”
“当然了,我们不仅是朋友。”陈恒拍着七索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还是族亲呢,写在一個族谱上的,以后你的孩子还要叫我一声二叔。”
“我……我怕你看不起我。”
“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们说爹要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开心,以后可以不用再挨打了。我自己也害怕,自己为啥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想爹爹死的,可我也怕挨打。”
七索越说越激动,像是自责般拿起手,不停打在自己身上。原本的低声啜泣,转眼就成了嚎啕大哭。
陈恒拍着对方的肩膀,好是一通安慰才劝住他。等到七索情绪稳定些,陈恒突然问道:“七索,你想读书吗?”
“读书,就可以想二哥一样去考试吗?”
那怕是不行了。陈恒心中忍不住摇头,他这几天读了读《大雍律》,知道像七索这种父亲犯事的情况,那怕下科场,落第也是十之八九。甚至碰到些要求严格的考官,还会直接踢出去。
…………
…………
“爹,爹!”
如翠玉般的身影闯进书房内,正在看着公文的林如海不得不放下东西,转头抱住飞扑上来的小人。
“爹,你看看我这次写的诗怎么样?”
女娃眨了眨眉眼,她容貌本就生的好看,鼻子像林如海多些,脸庞倒更像贾氏。唯独这双眼睛,既不是林如海的英气,也不是贾氏那般明亮大气。反倒更像秋夜下倒映在水面的明月,三分雾气带着一池波光。
“好好好。”林如海笑着抱起女儿,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顺便拿过孩子刚做的诗词,信口一读,便赞叹道:“玉儿,你写的可比爹厉害多了。”
“真的吗?”小女娃信以为真,“那跟姑姑的弟子比起来怎么样?是我厉害些,还是他厉害些?”
“哈哈哈哈。”林如海止不住的大笑,逗弄着女儿,“你为什么就知道跟他比啊。”
“姑姑说他读书比爹爹还勤奋些,又跟爹爹一样聪明。”小女娃举起小手,握成拳头在半空挥了挥,“让爹爹跟他比,自然是以大欺小。所以玉儿要替父出战,跟那个小子好好比一比。”
“以后要真碰到他,可不许叫人家小子。按年纪,你要叫他一声哥哥。”林如海点了点女儿的鼻子,正打闹着,外面又进来一人。
“黛玉,娘不是跟你说,要待在自己屋里吃药,不可以乱跑的吗?你怎么又来打扰你爹。”
贾氏端着药碗,步履款款的走到父女身边。
见着母亲有些不开心,林黛玉连忙从林如海怀中站起,浅浅行上一礼,理直气壮道:“娘,我没有来打扰爹,我是来跟爹请教学问。”
“是极,是极。”林如海大笑着拍起手,为女儿找的理由摇旗呐喊起来,“我们玉儿喜欢读书,这是好事,爹跟娘都支持你。”
贾氏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将女儿拉至面前,自己亲自动手,一点点将药喂进孩子口中。
“要不给玉儿找个夫子吧。”贾氏监督着黛玉喝药的同时,又看向林如海。“她老这样来打扰你,像什么事。”
“这个事,我也有考虑过。”林如海笑着点头,“不过现在请人上门教,怕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总不能请些秀才、童生吧。”
这话,也就当朝探花郎说的。一般人说出来,怕是要引起公愤。贾氏无可奈何,“看你的意思,是有主意了?”
“嗯,我也是这几天才有的想法,正想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