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王先明不在家,柳氏只好亲自出面接待客人。好在这个林秀才在柳父家中治学时,两人年龄尚幼,柳氏年岁稍长,两人常以姐弟相称。这份弥足珍贵的经历,过了几十年,反倒让感情越加真诚起来。
柳氏引着林秀才坐下,两人才刚刚坐定,几名驾车的仆人便携着礼物送进屋内。柳氏越看越不对劲,不免埋怨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这可叫师姐如何回礼。”
老师真是个人才啊,柳氏都已经四十有五,还能说出这样天真烂漫的话。林秀才将笑意敛在眼里,自顾自笑道:“不多不多,我考中童生时,师姐不还跟我说,将来若是高中,可不能忘记给你买糖果吃吗?”
柳氏神色一尴,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儿时的小事,没想到你还在记在心上。”
“师姐当年待我如亲弟,我又怎么能忘呢。”
林秀才唏嘘一声,他的家世其实非常不错,就算是在文人遍地的姑苏城,那也称得上书香门第。只是他的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又在生他时过世,才让他小小年纪尝遍人间冷暖,发誓要在科举上有所成就才肯。
当时柳父已经名声在外,而柳父年轻求学时,又常去林家借书,一来二去才结下缘分。才有了林父将林秀才托在柳父家中求学的事情。(注1)
古代读书人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才能相互扶持长长久久走下去。
林秀才初入柳家时,年岁尚小,才七八岁。当时已经十四岁的柳氏,是家中幼女、独女,很得柳父的喜欢。
柳氏将林秀才当着自家弟弟看,自然常把他的文章私下拿去给柳父点评,当时柳父的学生很多,最后能独独挑中林秀才,说不得也有柳氏的功劳在里面。
随后林秀才在科举上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等到柳氏嫁人时,他已经考中秀才。再到后来,林秀才数次北上参加会试时,柳氏已嫁给王先明来到扬州,一转眼便是二十几年的光阴。
两人如今再度重逢,聊起往事,不免感慨万千。等到柳氏听到林秀才成婚,膝下已有一女一子,十分高兴。
“林伯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现在成家立业,想必也是十分欢喜的。”柳氏宽慰着林秀才的感伤,她知道林秀才的心思。林家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子嗣不盛且命都不长,林父如此,他们的祖父亦是如此。
柳氏又问道,“你这次来扬州,是常住还是路过?”
“师姐,我受朝廷调迁,往后几年都要在扬州任职。你若是有空,可修书一封与我,我好安排马车来接你。”
听着林秀才的口气极大,柳氏不禁笑道:“好,正要上门看看你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们长得是像你这个林秀才,还是像他们的娘更多些。”
“师姐还叫我林秀才呢?”林秀才做嗔怒状,自己又憋不住笑道,“还是如以前一样,叫我如海吧。”
“好。”柳氏点头答应,埋怨道,“还不是你那时候刚刚考中童生,便叮嘱我私下喊伱秀才,已督促你继续努力。”
林如海听到以前的糗事,自己又是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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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明不知家中来了贵客,此刻还在书局中与老板砍价。这教弟子是真累啊,陈恒学的又快,要买的少了,也许都不够他以后读的。
“先生,先生,真不能再少了。总共五两十二钱,这本《贤文集》,可是有顾公亲笔注解,收录的也都是一等一的佳文,其中还有几篇,是顾公家的私藏。这次肯拿出来,也是造福天下士子,再少就有辱斯文了。”
听着掌柜的抱怨,王先明也有些不快,“若不是有这几篇别处寻不到的文章,我还不买它呢。也罢也罢……”
王先明知道这钱是省不了,只好忍痛掏钱。待到他付完钱,又赶忙把书籍塞入怀中,生怕它丢了一般。
这世道就是这样,四书五经虽然满大街都是,但很多先贤大家的文章,都被一家一姓藏在自家书楼,等闲人是求一见不可得。
所谓的书香门第,就是靠这种收书藏书的笨办法,将知识代代相传,好让后世子孙通过更大的阅读量,将来在科场上快人一步。
回去之后,就得叫恒儿把这些书通通翻烂,不然得狠狠打他的板子。王先明咬咬牙,作别书局掌柜,告辞而去。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待他走后,从书局深处走出一个家仆,掌柜也识得他,一看到便高兴的打起招呼。
“李管事,又来替秀才公买书呀。”
这家仆表情甚是倨傲,只是点一点头,看着王先明离去的背影,问道:“那不是泰兴县的老童生吗?”
掌柜一听,嘴角一撇,顿感无趣。你语气轻慢,是因为上头有个秀才公,我可没有。再说你也不过是個家仆,敢这样称呼读书人,哼哼。
但对方终究是大户,掌柜只好陪起笑脸,“确实是他,之前还说他关了学塾,以为不再教人。这几个月来,又突然来我书局购书,也不知道是在教谁家的子弟。”
“他都买了些什么?你把他买过的都说来听听。”
掌柜将书名如雨后竹笋般道出,听的这个仆人一愣一愣,赶忙告辞准备回家禀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