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挂了满月,被簇簇如墨的云层叠环绕,很快遮住了小半张脸。
这片树林蔓延了一里多,其间还有条盘旋曲折的溪流从林间穿过去。
几人来到溪岸边,又各自拿出准备好的包袱,顺便观察四周哪里既方便藏匿、又方便观察周遭状况。
趁他们去林间换衣服,谢子婴抽出腰间玉笛试了个音,笛身是嵌墨的幽蓝色,隐隐散发着幽蓝的光。
盛垣正巧收拾包袱,顺道凑过来道:“子婴,好漂亮的笛子,你从哪儿买的?”
谢子婴正回忆着霜儿说过的话,漫不经心道:“六岁生辰之时我爹给的,有段时间闲得发慌,跟人学了几首郸越的诡曲,我想可能用得上。”
“这想法不错,”盛垣笑道:“那子婴,我换衣服去了。”
“噢好。”
谢子婴心不在焉地应着,从包袱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顺口跟一旁搅拌狗血的洛子规嘱咐道:“对了子规,跟大家说一下,回家前别穿回自己衣服,以免出意外。”
洛子规道:“早说过啦。”
谢子婴由心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突然有人递来一个纸袋,袋中正飘出香甜的糕饼味,谢子婴情不自禁感觉肚子饿了,但他并没有接,而是摇头道:“多谢,等会儿吧。”
对方却没有收回纸袋,谢子婴下意识抬起头,想看看他是谁。
少年换了身大红的衣袍,面容清雅秀气,眼眸深处是很浅淡的颜色,神情之间无端带着几分柔和。
谢子婴道:“是你啊夏轻。”
印象中他与夏轻并不算很熟,略有来往,算是点头之交。
没记错的话,夏轻还是六年前孔铭头甲的弟弟,也就是夏恒的弟弟,他今日会来,谢子婴倒是没想到的。
不过想来也是,来的人中有几个跟洛子规比较熟,估摸着是看在洛子规面上才来的。
夏轻的声音放得很低,眉间始终有一分抑郁之色,他轻声道:“你一天没吃东西,定是饿了。”
谢子婴道:“不必了,我怕来不及,等会儿吧。”
夏轻只好将纸袋放到了瓶瓶罐罐旁边,再淡声道:“你记得吃。”
谢子婴“嗯嗯”两声应着,夏轻便不再多话,转身朝几名少年换衣服的地方走去。
谢子婴正在捣鼓小罐子,突然又有人将纸袋递给他,谢子婴担心粉末撒进里面,便下意识往后躲开,道:“夏轻,都说了……”
骨节分明的手较夏轻稍微大一些,掌心还有一层薄茧,对方笑问道:“怎么了?”
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有一种凌厉却的俊朗。他叫陆致宇,平时比较照顾年纪小的,但不常同他们打闹。
孔铭里有片竹林,他总喜欢待在里面练剑,两人同样没什么来往,也不知是哪个兔崽子把他软磨硬泡来的。
陆致宇敛眉道:“记得吃。”
谢子婴应道:“多谢。”
半晌后,林子阴暗处飘出来好几个人,他们穿的皆是清明节百家祭神留下的鬼神服饰,衣袖和衣摆都宽大很多,多是血红色、玄色、或惨白色。
他们一齐站在月光下,简直不要太入景。
而洛子规才十三岁,他个子不高,那身血红的衣物过于宽大,衣袖衣摆都长出一大截,还拽地了好几寸,他几乎是一走一摔跤。
他无意间抬头看见谢子婴,便朝谢子婴走了过去,哪知竟不经意间踩中了袍摆,没来得及稳住重心,就朝谢子婴扑了过去。
谢子婴稳稳地扶住他胳膊,避免了这家伙以头抢地,还嘴欠道:“无碍,错在个头。”
洛子规轻哼道:“还不是因为你。”
谢子婴贼笑道:“过来过来,看我够不够格当葬仪师。”
洛子规“噢”了一声,乖乖盘膝坐在谢子婴面前,一边抬起脸给谢子婴弄,一边倒弄衣袖,还嘀咕道:“烦死了这破衣服。”
谢子婴却是一愣,面对一堆堆瓷瓶瓷罐愁眉苦脸起来。
洛子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哦?”
没什么,他只是突然忘了霜儿是怎么说的,只隐约记得大致过程,这些罐子都有什么功用完全记不清了。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管用得对不对,看见什么都往洛子规脸上抹。
洛子规感到不对劲,就道:“怎么感觉你不靠谱?”
谢子婴强装出很淡定的模样,忍笑道:“别动。”
碍于时间问题,谢子婴三两下就大功告成了,他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真不错。”
谢子婴说完就默默站起来,僵硬地背过身去,而后无声狂笑。
盛垣在远处乍一见洛子规的背影,也忍不住道:“子规,起来给大伙儿看看呗。”
少年们纷纷附和道:“是呀子规,你起来给大家看看。”
洛子规不明所以地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嘀咕道:“鬼妆能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众人却齐刷刷瞪大了眼睛,纷纷愣在了原地,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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