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行了一礼:“我奉陛下口谕,来转告贵使几句话。”
既然是转告皇帝口谕,必勒格也不得不表达一点尊重:“请讲。”
严嵩皱了皱眉:“圣谕,是要跪听的。”
必勒格绷不住了:“我是大汗使者,岂能跪听?”
“尊驾只是使者,可不是北元之主本人。莫非到了御前,你也不跪?刘侍郎,难道不曾教导他们我天朝礼仪?”
最早的两个御书房伴读学士,如今又到了同一个部门。但他和严大宗伯之间,已经有了礼部左侍郎这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现在刘龙只能苦着脸回答:“自然都教了,但使团桀骜……”
“出使而不知礼,北元之主所遣非人!”严嵩冷冷地看向必勒格,“尊驾若不遵我大明礼仪,那便请回吧。”
“你!”必勒格昂着头,“我是世界主宰长生天的仆人,只跪长生天和长生天之子大汗!”
严嵩很干脆地挥挥袖子:“请回去。”
“这就是号称礼仪之邦的汉人皇帝的待客之道吗?竟然如此羞辱大汗的使者,准备迎接长生天降临的怒火吧!”
必勒格这一趟过来的目的本就十分灵活,他也很干脆地开始撂狠话准备撤。
而就在他们走出这大堂准备回去卧房收拾行装之时,又有一群人急忙赶到了这会同馆内。
必勒格的眼神在那为首之人的帽子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脚步也停下了——按照他对汉人大官的了解,帽子上的竖线越多,官越大。
“张国务,您怎么来了?”
果然,他看见刚才那个拽拽的礼部尚书也不得不走出了房间,向这个人行礼。
过来的人是张子麟,他现在看到北元使团的神情,开口问道:“惟中,这是什么状况?”
“我要宣读陛下口谕,这北元使臣不依礼跪听,足见并非诚意来请和。我身为礼部尚书,不能堕了君威,因此令其返北。若北元之主仍有意请和,当另遣知礼之人。”
张子麟一惊:“陛下口谕?国务殿仍在商议,陛下降了口谕?”
“我岂敢冒称?”
这几句话,礼部这边的通译没有翻译。
但北元使团里,自然也有翻译,必勒格听懂了,眼珠子里露出一丝异色。
“……口谕如何说?我领办礼部事,应当知晓。”
“国务既有问,下官自然会说。”
严嵩一板一眼地又向皇帝遥致一礼,“陛下说,孛儿只斤·博迪仗着年长两岁,想占陛下便宜,以这个名分让北元成为兄长之国,实乃幼稚之举,也显得器量狭小。”
“……这是对大汗的羞辱!”众目睽睽之下,必勒格哇啦哇地对朱厚熜点评北元大汗的话给出了应有的回应。
张子麟的眉头皱成一团,严嵩却根本不理会北元使团的反应。
他继续说道:“大明已废了称臣纳贡便数倍给赐之制,孛儿只斤·博迪若想与大明贸易,不必玩什么称兄通贡的把戏。大明铁器、棉布、丝绸、茶叶等诸多好物,也不是不能与北元进行贸易,只是价格有待商榷。物以稀为贵,皮毛、马匹,大明又不是没有来路,相反,是草原有求于大明,该拿出合适的价码。”
核心,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大明现在不玩称贡给赐的那一套了,可以贸易,谈好价格。
只不过话里话外,既对博迪进行了嘲讽,又阐明了态度是草原有求于人。
张子麟脸色骤变:“铁器岂可予人?国务殿正商议以布匹、茶叶、盐等物与北元互市,陛下何以松口准易铁器?”
“那要看北元能不能出得起价。”严嵩这下不回避必勒格了,而是直接对他说道,“尊驾也听到陛下旨意了吧?大明与北元为敌何止百年?会盟之说不必提。北元之主若真有意止息兵戈,就要拿出合适的价码,先从守信互市做起。尊驾意下如何?还能不能继续谈个公道的价格?”
必勒格脸色难看。
公道的价格?私市有一个价格,但大明皇帝明说了,草原能提供的皮毛、马匹等物,大明并不缺多少。这个价格,能按照私市里大明边军有一点以贿赂求安宁的价格来吗?
何况,如果汗庭真这样去与大明谈妥了,那也是完全走入大明皇帝的步调,按大明皇帝的意图在办事。
张子麟在一旁摇头:“铁器不必谈!陛下既然对北元也要废称贡给赐旧制,那就只能谈一个互市价码了。这位使臣名唤必勒格吧?尊驾可能代北元之主商谈互市条款?我大明皇帝陛下仁善,不忍草原牧民居漠北之苦寒,或可于价格上稍做让步,以示两国交好之诚。但北元之主既有意止戈,还请万勿以北元将卒不再掠边为条件。如今大明边防稳固,边将更新添战功,贵使若以此相挟,徒激边将不满。”
“张国务!陛下再仁善,也要以大明百姓福祉为先。这互市价格,不可让步!”
必勒格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观察着严嵩与张子麟的一唱一和。
虽然说谈判之时,一人分唱一角也是常有之事,但他要分辨这仅仅是他们的谈判策略,还是大明皇帝与一些臣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他的面前。
无论如何,眼下的反应他先看在眼里,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