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仰起脸张看朝昭,眸子里只剩下了空洞与虚无,
此刻的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会低喃着唤着“师尊”一声又一声的,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兰池不想离开师尊,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师尊的。
可每每这个想法一出,族人的惨状一遍遍在脑海中浮现,
这让他如何能够能够说得出口,又如何能够抛得下族人们,
兰池的目光溢出了苍白深切地绝望,
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自己只是过去的那个实力低微,遭人欺凌的小妖,
而不是鲛人的后代,
兰池以为当自己有了这个身份以后,便有了足够的实力与他们抗衡,
可到这一刻,他方才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身份带给他,是裹在糖霜之下砒霜。
朝昭知道,现在兰池的心里定然是不太好受的,她没有急着去逼迫兰池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放柔了声音安抚他:
“没关系的,有我在,你不用太过担心。”
片刻后,兰池跪在了地上,郑重地朝朝昭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起身的那刻,他的心脏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成了几片,无声无息的。
两人在这里重逢,又在这里分别,
“师尊”
朝昭被人叫住,闻声回头,
月光下的青年,长长的眼睫之上还沾着泪水,为其添上了几缕脆弱,
可他的神色却是那么的坚毅与不屈,恍若白日焰火,灼灼生辉。
兰池对朝昭说道:
“你要小心祁时礼。”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兰池再迟钝,也能够猜测得到,祁时礼对师尊感情,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师徒之情。
所以他才会那么处心积虑地置他们于死地。
朝昭的神情有几分恍惚,不是因为兰池的话,而是因为现在的兰池给她的感觉,。
好似就在一朝一夕间,忽而就长大了,依稀有了当初日后将妖族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的妖族首领的影子。
兰池看见自己的师尊,就这么朝他轻笑着点头,道了一声,
“好。”
朝昭没有看到,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
她方才以为已经长大的青年,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这剧烈的痛苦,弯下腰身蹲了下去,
兰池的肩膀轻轻地抖动着,酸楚的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了下来。
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似乎永远都在看着师尊的背影离去,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就像是两条渐行渐远的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时隔多日,朝昭重新回到了青云峰,
她在自己的院落驻足了许久,
这里冷清又寂寥,
再也不会有笑容明媚,每回见到她,都要冲过来撒娇的霁淮,
也不会再有笑容腼腆,随口开个玩笑,都要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的兰池了。
朝昭的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罢了,
从收下他们那一刻,就该知道的,
终究是殊途不同归,他们会有更加宽阔的天地,
往后的日子里,只有她和祁时礼两个人,也够了。
祁时礼如往常一样,来到了朝昭的院落,如过去的每一天那样。
即使那个人,不在这里。
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执念,师尊不在的时日里,他每一天都是如此。
但是这一次,
他要等的人,回来了。
祁时礼停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那个人,
“师尊。”
那人身姿如玉,站在花枝繁茂的海棠树下,沾了花香馥郁,缓缓回头。
和从前别无一二。
“他们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祁时礼握着青瓷杯的手很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祁时礼在回到青云峰,等待朝昭的日子里,想过无数种师尊知道真相以后,他该如何辩解,才能挽回这一切。
可当事情真正地发生的那一刻,什么想法也不剩下了。
他垂下眼帘,一贯清冷的声线里参杂了些许低哑,
“任凭师尊责罚。”
祁时礼认罚,却不认错。
朝昭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无奈极了,
霁淮是这样,
连她最看好的祁时礼也是这样。
不管犯下了什么错误,执拗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一个个的,比驴还倔。
朝昭轻声地说道:
“说实话,当得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主导的时候,
我很诧异,觉得最引以为豪的那个大徒弟,在什么时候,就突然变得那么陌生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对上祁时礼那双子夜般深沉的眼眸,
“直到这一刻,听见,我才发觉,你一直都是你,始终没变。”
从小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占有欲,但凡她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会生气。
后来长大了,变得沉稳了,进退得宜,不再似儿时那样强硬霸道。
可谁曾想并不是变沉稳了,只是将一切都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