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散之后,容治看着坐在屋内的李盛袭,他立在一侧,冷脸开口,你刚才,为何要拦我?你是否早已猜到了此事。
是。李盛袭坦坦荡荡。
你明明提醒了我,却为何不曾告诉我?容治不解,他蹲了下来,一双清润的目光疑惑而又难过。
我已经提醒了你,容巡按。是你将一切的结果都往好的地方看去。你无限放大了他人的好,却忘了人性复杂的事实。也忘记了另一件事……李盛袭慢慢抬眼,二人对视。
我的确不如你事事洞察。容治低喃,但是这件事情兹事体大,若是让他下去,会给北齐招致祸患啊。
是给北齐招致祸患吗?只是给北齐皇室招致祸患而已吧?与北齐的百姓而言,江山易主,未必是坏事。李盛袭猛地敲下了手中的剑,她看着容治,素来清冷面纱揭下,眼中是容治不曾见过的锐利压迫,她扶着容治的肩膀,
顾凌虚或许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但是至少比现在这个强吧?他起码在意百姓,他起码杀伐决断,他起码曾经率兵浴血,以血肉之躯护百姓安宁!他的忠,早就在他父亲死的那一刻消散而去。他没有给过朝廷机会吗?如果没有,那么新帝登基之后他为何入朝称臣?他给了,但是你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既然当权者无能,无法为朝廷革除弊病,他为什么不能自己位?他凭什么不能想天下?就因为他出生之时他为臣,萧氏为君?可是容治,你不要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如今的北齐萧氏,南晋李氏,他们的皇位,不是靠率兵厮杀夺得,而是天降予吗?天子、天子,你难道真的以为,皇帝是天的儿子吗?
秦失其鹿,天下为何不可逐之?你说内忧外患,要顾及百姓,这不假。可是你不要忘了,罔顾百姓的正是当权者,你以为是管党周党趴在国朝吸血?但是哪一朝没有世家,哪一朝没有宦官,他们的确有罪。但是究其源头,难道不是皇室无用?
你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忠义之道,但是你也读过孟子,诛一夫纣,岂能叫做弑君?
再者,就算顾凌虚没有此心,但是北齐难道没有鸟尽弓藏之意?若真等到顾凌虚被朝廷清算,你又能做什么?坐看国朝打压功臣吗?他何至于此啊?
容治跪坐在旁,而李盛袭不知何时已经半跪起身,转瞬之间,二人俯仰位变。
他双唇嗫嚅,一时半刻之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他无言反驳,他找不到可以驳倒李盛袭的地方。
他想用大义,但是大义已失。他想讲忠义,忠义亦无。
倒是他自己,像极了一个愚忠的臣子。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李盛袭抢先问道。
下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回宁大娘子,是襄成侯,他寻了来,说有要事要找巡按。不知……不知巡按如今可还方便?
不方便,不见,让襄成侯改日登门。李盛袭不等容治回答,抢先开口。
这……下人犹豫。
李盛袭俯视着容治。
不见!顾凌虚此刻门,必定是要解释他方才所为,若是他猜的不错,十有八九,顾凌虚要明说他的想法。在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之前,他不能让顾凌虚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不能见顾凌虚。
是。下人赶忙退下。
李盛袭将人推到在地,自己又坐了下来。
容治起身,二人再度对视。此刻的李盛袭,不复往日的冷若冰霜,但是浑身下的锋芒毕露,叫人不敢逼视,周身威仪,远胜往日万千。
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到底是谁?费心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容治咬牙,忍不住逼问。
这回李盛袭也没再继续同他打哑谜,她斜昵了一眼容治,我是谁,你暂时还不能知道。我为了什么,也没必要告诉你。但是你要怎么做,却要好好想想了。如今正是国家动荡之际。顾凌虚绝不会是唯一一个有野心的诸侯。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诸侯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百姓揭竿而起,以血肉之躯为刀枪剑戟,去与朝廷殊死搏斗,那才是真正的乱世,那才会造成真正的生灵涂炭。你可不要忘了,向来江山权柄,都在人心向背。
顾凌虚在北地的威望,远胜于腐朽腐败的朝廷,他若揭竿而起,百姓必定云集响应。
顾凌虚是难得的将才,他适合开疆拓土,却不适合为君。纵然如你所说,他有不得不反的理由,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怎能贸然变计,与朝廷来说,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他这是企图与朝廷硬碰硬,挑战朝廷的底线。朝廷为了颜面,必不会准允此事,但是顾凌虚为了权势,亦不会退让。若是朝廷发兵向他,或是有野心浮动的诸侯想要以此夺权,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得利的只会是西方狄夷。容治忍不住嘶声。
李盛袭冷笑,目光不屑,话语更是张狂,元嘉帝朝令夕改,德不配位。屡次犯忌,不孝不仁,北齐朝廷乱作一团,党争倾轧,沉疴已久。百姓都沦为党争的牺牲品,朝廷又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可存呢?再者,难道顾凌虚不如此,百姓就不会受苦,狄夷就不会虎视眈眈呢?不会有他,还会有别人。你一路南来,又在安夏久居,当知人间炼狱是何情状,难道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