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耕。
在沁源县,所有人都都要参与劳动,哪怕是学校里的教师也要带着学生下田插秧。
五六岁的孩童还未进学,倒是最为快乐,孩童们打着赤脚,跟着大人们劳动,欢快的追逐着,踩在泥土地,地气会从脚底传来,让孩童们身体健康,一年也少有病痛。
沁源县水源充足。
这些年修堤坝,挖沟渠,开垦了不少水田,耕牛犁过地后,细腻的泥土在一层水面下柔柔的,只有赤着脚踏进田地里才好行走。
当然少不了蚂蟥、田螺、泥鳅这些的小东西,但农民们司空见惯,基本都不当回事。
孩子们会捉泥鳅,也会捉蚂蟥来玩。
小男孩们将蚂蟥乱丢,胆小的女孩们则哇哇大叫,胆子大的则手抓住,予以还击,虽然是春耕,但也乐趣颇多。
学校里的教师带学生出来耕种,任务也不繁重。
在这片小学负责的区域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朴素的麻布衣,领着几名乖巧的女孩,在安静的插秧,倒是没有参与玩闹。
挽起的裤脚,泥土沾染雪白的肌肤,让人看得心惊。
生怕有不开眼的蚂蟥袭击,也怕有细石刺破,这样的姑娘,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田地里。
“好奇怪,每次跟先生一起下地,就没有蚂蟥了诶。”
有个小女孩稀奇的说道,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说:“大家还担心先生会被蚂蟥咬呢,我看,蚂蟥知道先生是菩萨下凡,不敢过来哩。”
小姑娘们笑作一团,被称作先生的绝色少女只是轻轻笑了笑。
并非是因为什么菩萨。
那些蚂蟥不敢过来的缘故,是她身的那块龙鳞,龙威扩散,蚂蟥不敢靠近,泥鳅倒是来的多了,她经过的田里,泥鳅总是要长得壮实一些。
“青阳先生。”
“青阳先生。”
远处的田埂有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挥舞着信封喊道:“有先生的信。”
因为青阳党是王绛阙创立的,她这些年又多是在教书,故而大家都唤她“青阳先生”。
王绛阙在水中洗了洗手,便在裙擦着水,向田边走去,接过了信封,看了眼封面的字,便走田埂,在一处树荫下阅读。
“吾妹亲启,王直。”
“一别多年,也不见绛儿来信,当哥哥的甚是心痛,知你繁忙,普通事情不敢劳烦,但夫婿的事,想必你是愿意听的。”
“张执象于嘉靖十六年正月下山。”
“具体修行境界不知,料想还未结丹,但舟山一行,武林大会夺魁,击败泉信纲、陆西星……”
王直主要说的是张执象的事。
王绛阙的四个哥哥,面三个都与她亲近些,逢年过节都会写信问候,送些礼物,王绛阙到沁源后,面三个哥哥都去看过她,唯独王直没有。
他说王绛阙不给他写信,其实他也没给王绛阙写过。
人聪明到一定程度,亲情这些东西会莫名淡薄一些,特别是两个极聪明的人,当然,这种淡薄只是在表面,因为他们都觉得没必要而已。
实际对青羊山起义军的帮助,是王直给的最多。
例如。
沁源下游的安泽县,县令其实是王直的人。
王直是在扬州之战后送出的这封信,不仅仅是为了介绍张执象出山以来做的事情,更多的是通过张执象与嘉靖的动向来说明世界局势的变化。
信的最后,王直说:“张执象和嘉靖虽然有意放弃皇权,但会保留帝制。”
“四哥我也看过张执象写给你的那些革命理论,我并不认为张执象是顾虑于嘉靖的交情才会如此,张执象应该是认为马学那一套无法达到他的期望,正在寻找新的道路。”
“不管怎样,张执象无意推翻大明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革命理论毕竟是张执象传授,我们哪怕实践的不错,所用所学也只是一鳞半爪,未来该如何走更是盲人摸象。”
“大抵还是会出错的,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的,即便在未来,它会成为势不可挡的潮流,但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能够长出这颗参天大树的土壤。”
“青羊山起义军何去何从,绛儿还得仔细考虑。”
“四哥希望你能早日脱身。”
王直在劝她离开。
王家一直认为“人”才是一切的核心,如果是张执象来搞革命,王直也好,王源之也好,他们都会支持,并认可能够成功。
因为只有张执象那样的人,才会保证革命不会很快变质。
能够顺利的席卷天下,并且维持至少二三十年的黄金时期,去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实质的变化,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为未来的发展打下夯实的基础。
但,那得是张执象。
他们王家并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不可能做到那个地步,哪怕再聪明也不行,因为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事情,亦或者,这件事,越傻越好。
而且。
王直认为即便用革命这套推翻大明,建立了新的国度,没有二三十年齐心协力的艰苦奋斗,生产力和社会结构不会出现实质性改变,百姓的生活水平也不会有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