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直让方范瞠目结舌,心中暗自叫苦。
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重获自由,难道又要被命运的浪潮推回那束缚的深渊?
一想到回去后难免要与兄长针锋相对,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其实,方范并非惧怕兄长,毕竟血浓于水,兄弟情谊仍在。
那爵位嘛,他要便拿去好了,自己本就不甚在意。
在他心中,有更广阔的天地值得他去追寻,而非拘泥于此等身外之物。
回想起往昔,大哥在他儿时还是颇为疼爱的。
那时的他们,兄弟情深,无话不谈。
而且,方范自知外貌出众,性情洒脱,向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他开玩笑。
三年前,他被朝廷任命为县令,本以为能一展抱负,却不料遭遇了连年旱灾。
那无情的天灾,如同猛兽般吞噬着土地,也吞噬着他心中的希望。
最终,他管辖的县城竟成了人迹罕至的空城,这番经历,无疑是他仕途上的一道沉重打击。
方范,满心委屈,却无处安放,哽咽在喉。
他抬眸望向夏音音,那一刻,眼眶决堤,泪水与鼻涕交织而下,绘出一幅无助与哀伤的画卷。
“郡主大人!卑职命途多舛,好不凄凉!”他哽咽道,声音里满是凄楚。
“家父早逝,兄长又与我争抢家族之位。”
“我费尽心机逃离那纷争之地,只盼能在这偏远之地,觅得一方净土,过上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然而,世事无常,好景不长,未及数载县令生涯,便遭逢大旱之年。”
“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而我,这小小县令,亦是朝不保夕,三餐难继。”
“我那手下之人,竟也心怀异志,暗中在我的书房之下挖掘地道,其居心叵测,实难揣测。”
“此刻,即便是由我管辖的那方小小县域,也已沦为了一座寂寥的空城。”
“呜呜——”
“卑微的官吏,命运何以待我至此,苦楚难言呐!”
方范的泪水潸然而下,那模样,即便是旁观者见了,也不免心生几分怜悯。
然而,在夏音音的眼中,这一切却成了另一番景象。
目光里,满是不耐与嫌弃,仿佛在无声地嗔怪。
【此人莫不是前世投错了胎,本该为女子,却偏生了一副爱哭鼻子的男儿身,且这哭泣之态,着实不堪入目,教人如何忍心直视?】
她静静地凝视着方范的泪水滂沱,却始终保持着缄默,仿佛一位旁观者,静待这场独角戏的落幕。
心中暗自思量,对付这等矫揉造作之人,最佳的应对策略便是冷漠以待,待他自觉无趣,自会收敛起那份不必要的戏剧性。
方范呜咽了许久,却始终未等来夏音音的半句宽慰,不禁偷偷用眼角余光窥探她的反应。
只见她端坐在那里,宛若一尊静默的雕像,目光穿透泪水织成的薄雾。
直勾勾地回望着他,那份淡然与无动于衷,竟让他连哭泣的勇气都渐渐消散。
最终,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嗓音里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委屈。
“郡主,您可真是铁石心肠,半点同情心也不肯施舍。”
夏音音闻听他又将自己牵扯进这场无端的指责,眸中不禁闪过一丝不耐烦,轻轻一侧首,以一个不屑的白眼作为回应。
随后,她素手轻扬,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桌案之上。
“啪嗒!”一声清脆。
“方范,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怎还需依赖女子的温柔慰藉?”
“怎的?莫非你还未从母胎的庇护中彻底走出?”
“要不,本郡主大发慈悲,替你寻觅一位经验丰富的奶娘,再悉心哺育你几年如何?”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调侃。
“你……你……!”方范被她这番言辞激得面如赤霞,手指颤抖地指向她。
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觉胸中一股浊气翻腾,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羞愤之气憋得晕厥过去。
他生平未尝邂逅过言辞如此粗犷不羁的女子,一时竟有些错愕。
“别再‘你你你’的了,把你那些微末的小心思,都给我妥妥贴贴地收起来。”
夏音音丝毫不顾及对方已被激怒的神色,目光直视,言辞犀利。
“本郡主此番寻你,乃是有正经事务相商,没空与你在这方寸之地绕弯子。”
“你也休想在本郡主面前故作痴傻,企图蒙混过关!”
她没有丝毫的妥协余地。
方范那因惊愕而微微颤抖的手在空中一顿,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终是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臂,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勉强挤出一丝平稳,开口问道:“郡主有何要事相询?”
“方范,此刻县衙之中,那些幸免于难的百姓究竟隐匿何方?”
夏音音言语简洁,直切要害,未有半句赘言。
自踏入那隐秘通道的前一刻,她心中所念,皆是这满城百姓已被北疆铁蹄所缚,远徙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