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浮沉翻滚,带着舒缓的节奏,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码头岸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港口西北角不远处,昏黄摇曳的灯影下,十几座大型平层仓库相连成片,组成仓储转运中心。
东洋巡警的人数不多,他们两两一组,肩上扛着步枪,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铁丝网围成的场地四周,一边闲聊,一边漫不经心地巡逻警戒,跟往常相比,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
海风很大,吹得铁丝网铮铮作响。
一个鬼警背朝风口,佝偻着身子,划火点烟,浪费了半盒火柴,愣是没把烟点着,不由得转过身,冲港口嘟囔了一句“八嘎”,悻悻地转身离开。
“呼——”
大风吞没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三道人影从他的身后一闪而过。
他们在光影里穿梭,在生死间游戏,贴着仓库的墙角疾步夜奔,终于停在了最黑的角落。
为了隐秘行踪,潜伏至此的,只有江连横、赵国砚和李正三人。
“兄弟,你开一把锁,最快用多久?”李正抬手指了指斜对面的一间仓库,“那条船上卸下来的货,都在那里头。”
江连横抻着脖子,往前闪了一下,但见十几步开外,仓库的大门紧闭,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得看是啥样儿的锁了。”
李正低声说:“就是普通的大挂锁,大概拳头这么大。”
江连横咂了咂嘴,却说:“你这等于没说,我得亲眼看看。”
大锁小锁,即便结构完全相同,也各有难易之分。锁大,锁眼儿就大,方便拨弄锁芯儿,但不易用劲儿;锁小,锁眼儿就小,方便使劲儿,但又不易拨弄锁芯儿。
赵国砚见状,连忙开口劝说:“道哥,我觉得不靠谱,咱们就算进去了,这些货也搬不出去,不如趁他们转运的时候,装成搬运工混进来看看。”
这时,隔着仓库的另一边,小东洋的脚步声突然沙沙地响了起来。
三人立刻紧靠在仓库的木板上,屏气凝神,盯着拐角地面上的人影。
江连横和赵国砚都掏出了配枪,李正尽管空着两只手,却不但没有慌张,反而还有点亢奋。
好在,那脚步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似乎只是经过,很快便渐渐远去了。
江连横稍微松了口气,接着一边在手里掰弄着铁丝,一边低声说:“我就怕,那里头如果真全是军火的话,可能就没有转运的时候了,或者就算转运,肯定也会有当兵的护送。”
“差不多!”李正点头赞同道。
宗社党在辽南招募的胡匪,绝大部分都在大连伪装成了码头工人。
“复国勤王军”的宿舍,就在港口不远处的一排红砖楼里,倘若真是军火,就没必要转运别处。
可以预见,这些军火发放之日,就是“复国勤王军”北上之时。
有南满铁路帮忙运兵,他们只需半天之内,就能在奉天城下集结两三千人马。
到那时候,就算给张老疙瘩传递情报,他也来不及调兵回守省城,因为二十七师有相当多的人马,尚在北边提防蒙匪的动向。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这批军火跟宗社党无关,那也是一份重要情报,当然越早确认越好。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鬼警的交谈,声音很大,人数也很多。
李正听了片刻,旋即疾声提醒道:“小鬼子交班了,要想进去,就趁现在!”
话音刚落,江连横箭步窜出,如同子弹出膛,斜刺着杀向不远处的仓库门前。
老哥端的是一声不吭,跟谁也没商量,直教人措手不及。
赵国砚回过神来再看,却见江连横已然杀到半路,心中不禁暗道:就这当年还说我虎逼呢!
这本人也是不带怂的,于是牙关一紧,立时冲出去给道哥打掩护。
却不想,他这边刚动身,眼前便忽地一黑,又一个虎逼已经冲了过去,手里甚至没有枪!
三人于仓库门前的灯影下汇合。
江连横心无旁骛,低着头专心开锁。这种时候,越是东张西望,手下越不利索。
只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心不乱、手不抖,细长的铁丝在他的指尖,仿佛成了一条活生生的小蛇,自己就往那锁眼儿里头钻。
赵国砚和李正背向江连横,全神戒备地四下里张望。
同时,两人又十分默契,谁都没有开口催促江连横,开了就是开了,没开催也没用。
“咯哒咯哒——啪!”
锁舌跳动,江连横推开半扇门板,侧身闪进去道:“好了,进来吧!”
“好、好了?”
赵国砚和李正神情诧异,霎时间不约而同地转过脑袋,却见仓库大门果然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而江连横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紧接着,两人也相继闪身进去,将大门合上,用身子抵住门板,以防被大风刮开,引来小东洋的注意。
“哈哈!兄弟,真行啊!”李正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笑,“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赵国砚也随声赞叹道:“道哥,真不是我奉承你,你这手艺绝了,这速度也太快了,有十個数么?我感觉我才刚跑过来,你就把锁头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