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丸,又是红丸!
两年半的时间里,这枚小巧的红色药丸,对江连横而言,几乎如影随形。
奔赴营口,最初的原因是红丸生意;衣锦还乡,其中的缘由是红丸失盗。
纵横货运保险公司能够顺利起步,同样少不了红丸药商的合作,而宫田龙二先前之所以百般刁难,又是出于自认拿捏了江家的保险生意。
如今,这枚名不副实的戒烟丸,经由荣五爷的花舌子之手,再一次被推到面前,江连横不禁揣度起其中的用意。
“想让我在奉天代理你们的生意?”
诚意,不会凭空而来。
荣五爷能不计前嫌,显然是对江家有所看中,江连横的猜测理所应当。
未曾想,那珉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
“代理?”他撇着嘴摇了摇头,“连公何必自轻自贱,您也太小瞧荣五爷的诚意了。代理,那是下人干的活儿,五爷是要交朋友,不是养狗。”
夹枪带棒,好话不好听。
江连横眼皮跳了一下,压着脾气笑问:“那荣五爷是怎么个意思?”
那珉说:“您要是真有这份心,这桩买卖咱两家干脆肩并肩,平起平坐。”
“这荣五爷也太敞亮了。”
“嗐!连公,您也甭说我那话诓你,咱要往后头说,这生意就算直接让给您,也不成问题。”
“哦?”江连横靠在椅子上,双臂搭着扶手,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个让法?”
那珉指了指桌上的红丸,却说:“这桩买卖,不是谁想沾就能沾的,得有执照,有特许经营权,您要是有兴趣,荣五爷可以帮你弄一张。”
“什么价?”
“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江连横皱起眉头道,“那爷,你这话可把我给闹糊涂了。老话说,恩大成仇,你们这么客气,我这心里不安呐!”
言罢,那珉却低下头,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连公,我这人说话直,您别多心。真要谈钱,您未必拿得出来。”
江连横并不因此而恼怒,却说:“这倒是,可荣五爷大方,那是他的事儿,可这份人情诚意,你总得让老弟心里有点掂量,对不?”
“二十万!”
那珉伸出两根手指,说:“有了这份特许经营权,您不光能直接拿到红丸,还能合法倒腾土货,无论是印度、土耳其,还是国产福寿膏,您都有权经营,官府也拿你没辙。”
李正西站在门口,面露惊讶。
江连横默不作声。
二十万现钱,当然不是個小数目,但也并未夸张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如果江家铁了心想掺和一脚,凭现有资金,再加上田产抵押,时间宽裕点,也并非凑不到这个数。
然而,那珉接下来的话,终于让江连横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二十万,这是去年的价钱,今年嘛——”
那珉有意顿了一下,看看江连横的反应后,才接着往下说:
“今年的价钱——是两百万!”
江连横的手指应声跳了一下,但他仍然保持一副镇定的神色。
可是,李正西却不淡定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多少?”
那珉微微一怔,紧接着稍稍偏过头,饶有兴致地瞄了一眼李正西。
“两百万,可丁可卯的话,是两百三十万。”
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看向江连横,接着道:“连公,我说这两百三十万,可不是那些不靠谱的奉票,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真金白银!”
江连横瞪了一眼西风,紧接着又有些哑然。
那珉先说去年的价钱,再说今年的价钱,当然不是吃饱了撑得,多此一举。
他显然是借此在向江家表明,这桩生意的利润到底有多恐怖。
一年时间,整整翻了十倍!
二百三十万真金白银,那是什么概念,比当年东三省官银号的准备金都多,拿过来给张老疙瘩再扩充一个师都够了。
江连横当然知道土货和红丸挣钱,但他也知道,这种买卖的背后,往往都有军阀在其后撑腰,烟农若要私种,根本得不到保障,线上的人也无非是过过手,沾点油水拉倒。
没有人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现钱。
别说是他江连横不能,即便是京师的方大头,二百三十万真金白银,他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而且,这只是份特许经营的执照,再要进货,还得另外出资。
简言之,这压根就不是私人能干的买卖!
那珉颇感得意地问:“连公,怎么样,荣五爷这份诚意,得算顶天儿了吧?”
江连横点点头,心服口服,话锋却是陡然一转。
“那爷,这么大一份人情,我江连横还不起,你们到底是哪路神仙呐?”
那珉笑了笑,说:“神仙谈不上,无非是承蒙了祖上的基业。”
江连横看了看他的辫子,问:“铁杆儿庄稼?”
“没错儿!”
“这家伙,那我也高攀不上了。要不——我搁这给你磕一个?”
“嘿!成心寒碜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