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拔地,万仞通天。
黄昏时分,千山弹弓岭,朝阳山坳处,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江连横等人骑着马,缓缓走近营寨大门。
山寨倚岭而建,凭借“丫”字型的地势,使得整座营寨看起来似乎固若金汤。
江连横等人一靠近,两旁的箭楼哨塔上,便照例有小崽子端枪问号。
只不过,这一次远不如先前那般麻烦,箭楼上一个头戴牛仔帽的年轻胡子,认出了来者何人。
“嗬!这不是江兄弟么,上山玩儿来了?”
江连横挥了挥手,招呼道:“过来串个门儿,看看我叔!”
“等着啊!”牛仔帽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喊道,“过去开门,里口来的,自家人!”
少倾,却见四個光膀子的弟兄,懒洋洋地从营寨里趿拉着走出来,推开大门,挪开拒马,拄着步枪好奇地打量来人。
江连横等人翻身下马,缓步走进山寨营地。
赵正北头一次来山头做客,瞅啥都新鲜,目光游走在牲口栏和秧子房之间,那里蹲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边帮营寨里的胡匪洗衣缝补,一边吊着眼梢,在众人之中苦盼着家里送来的赎金。
三人在牛仔帽的带领下,来到营地的寨厅。
房门没关,但牛仔帽还是在门槛外面站定,冲厅内笑道:“大当家的,江兄弟来看你了!”
“大侄儿来了?快屋里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王贵和的嗓音有些浑浊沙哑。
闻言,江连横带人走进屋内。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暗淡,山里黑得又早,屋子里点了两排油灯,山风从窗口刮进来,清爽宜人。
但见寨厅堵头,王贵和光着膀子,单盘了一条腿,端坐在如龙床般大小的头把交椅上,左拥右抱着两个含羞女子。
王贵和仍旧在唇上蓄着一撮小胡子,只是有些花白。
同去年相比,他的眼眶似乎更加浮肿,瞳仁儿也更加浑浊,本就稍显发福的身材,愈发皮松肉弛,浑然不见当年的干练、精悍,显然已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江连横见了不禁皱眉。
怪不得英雄需该早死,否则难免变样儿,让人心有落差。
“大侄儿,你行啊!回回都掐着饭点儿来!哈哈哈,快来坐这陪我喝一会儿!”
王贵和招呼江连横坐下,旋即狠掐了一把右手边女人的脸,将其嘴唇努起来,喝令道:“来人了,说话!”
那女人脸上吃痛,只得含混地说了一声,“阿尼哈塞哟”。
嗬!还是个高丽棒子!
紧接着,王贵和又掐了一把左手边女人的脸,照例喝令道:“来人了,说话!”
“扣……扣尼嘁哇。”
嚯!还是个东洋娘们儿!
江连横顿时改了主意——大丈夫当如是也!
震惊之余,三人也顺势打量了一下寨厅里的情况。
厅堂里坐了十来个人,多半都很面生,倒是王贵和座下左右两边,一个是先前碰过一面的军师杨老邪,另一个则是上次搬救兵的老熟人李正。
这小子去年还在箭楼上放哨,不过一年半的时间,竟已经混到了大当家左膀右臂的位置。
四目相对,李正似笑非笑地冲江连横抬了抬下巴,却没有说话。
他还是老样子,松弛的神情里,隐隐地绷着一股狠劲儿,身穿灰色短褂,袖口挽上胳膊肘,俯下身子,一把带盖的金钩子杵在双脚之间,一会儿拨到左手,一会儿拨到右手。
王贵和最好喝酒,喝多了话就密,拉着江连横的胳膊,扯一堆有的没的,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江连横对此早已习惯,可喝了半晌,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思忖了片刻,恍然间终于发现——没听着响儿!
王贵和绰号“王喷子”,最爱听响儿,只要高兴了,必定要让弟兄们朝天放两枪,没曾想今天却哑火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更兼东洋歌姬、高丽小调,老少爷们儿的兴致也随即达到顶点。
江连横看出来,王贵和再喝就要蒙圈了,再不切入正题,估摸着就要再等一天,于是赶紧收住漫无边际的话头。
“王叔,最近生意顺不顺?”
王贵和闻言,突然想起一件旧事,张嘴便骂:“他妈的,别提了!前几天,好不容易接了个‘观音’,想着狠敲一笔,他妈了个巴子,结果有个崽子把秧子拐跑私奔去了!”
众人哄笑。
王贵和接着骂道:“李正,你最近再勤打听打听,找着那小子,我他妈整死他!”
江连横见话题又要跑,干脆直接开门见山道:“王叔,我这趟过来,主要想跟你谈谈生意。”
王贵和一愣,“嗬!大侄儿,跟我谈上生意了?行,说来我听听!”
“王叔,我前不久在营口开了个柜,专门替人收猪毛,你在这一片势大,能不能抽空帮我拢拢货?到时候,我派人高价过来收,最好是黑猪的鬃毛!”
“嗐!这算啥生意?就这点事儿,简单,等入秋的,我给你淘弄一批!”
“呵呵,王叔,这只是个小头,还有更大的买卖想跟你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