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横带人来到土台村时,远天已是晨光微熹、破晓将白,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灰蓝。
乡下人起得早,一路上鸡鸣犬吠,片刻不歇。
随行而来的,除了东风、南风以外,还有五六个常驻家宅的跟班打手。
行至魏家宅院,由王正南引介,说明来意后,魏老爷便立刻把江连横等人领进堂前上座。
本打算将村民屏退,闭门密谈,可江连横却说:“事关土台村家家户户,不妨让大伙儿都来听听。”
魏老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也好!江少侠要是不介意的话,那咱们就到院子里去说,顺便让乡亲们心里都有个底。老丁,搬几把椅子过去。”
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便布置妥当,江连横和魏远宁并肩坐在高位,左右两排各站着家丁仆从和跟班打手,俨然是一副升堂问审的架势。
紧接着,就见村子里的三姑六婶、七姑八姨,全都蜂拥而来,或是站在院门口,或是躲在影壁后面,冲院子里探头露脑。
少有的几個血气方刚的壮小伙儿,也都聚在中庭廊下,叉腰抱架,静待下文。
江连横见状,便冲东风使了个眼色:“把人带过来吧。”
张正东点点头,旋即走出庭院,来到马车近前拿人。
石二垄那血呼啦的脑袋刚一露头,村民们立时炸开了锅,尤其是各家的娘们儿,更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妈呀!这不是二垄子么,咋让人给打成这样?”
“还用问?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刚老实几天,又板不住偷鸡摸狗,跟他那死爹一个德性!”
“那打得也太狠了吧?耳朵都让人嘎了,哎我天,我可不敢看!”
在纷纷绕绕的议论声中,石二垄晕头转向地被丢在院子当间。
魏老爷看的心惊肉跳,连忙侧过身,询问道:“江少侠,这是村里的佃户二垄子,他这是犯了啥事儿了?”
“魏老爷,你应该问,这小子为啥会在我手上。”江连横转头又道,“南风,给父老乡亲们说说怎么回事儿!”
王正南应声而出,举起双手示意村民安静,随后便向众人细数石二垄的所作所为,揭发其险恶用心。
“乡亲们,鬼子要抢你们的地,威胁我家东家来敲打敲打你们。可是,江家仁义,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来帮你们想办法、出主意、送家伙。没想到,咱土台村里出了细作。这个石二垄,不仅想要借鬼子的刀,坑害魏老爷一家,还想给鬼子送信,把江家也拉下水。我东家心寒,所以专程来跟各位乡亲,讨要一个说法。你们说,这种人应该怎么办?”
闻言,村子里的三姑六神、七姑八姨,纷纷都愣了一下。
老实说,魏家和江家死不死,他们并不关心,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石二垄这么闹下去,土台村所有村民,都免不了跟着吃瓜落(遭难)。
这事理一经想通,叫骂声顷刻间便铺天盖地而来。
“好你个二垄子,你自己活不下去了,就想着把大家都拖下水,你他妈是人操出来的么!”
“亏你吃不上饭的时候,我还借过你家米,你就这么对咱们?”
“小王八犊子,我说你这熊玩意儿咋天天叫唤着要杀鬼子,敢情你是想连咱们一块儿杀呀!”
面对众人指责,石二垄也有话说。
他挣扎着跪坐起身,扭过头,口齿含混地叫嚷道:“鬼子要抢他们老魏家的地,你们跟着起什么哄,地又不是你们的!在谁手里,也跟咱们没关系!还有、还有他们,他们也是为了卖枪挣钱,你们是分着钱了还是咋的,叫唤什么!”
“哎呀呀,你们瞅瞅这小子,我早就看出他是个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
“老爷对咱们,还有啥说的?地在老爷手上,咱们好歹还有口饭吃,给了鬼子,咱们还有啥?”
“下贱!”石二垄自知在劫难逃,转而高声怒骂,“活该你们一辈子种地,一辈子给人家当奴才!鬼子、地主、恶霸,都不是东西!”
村民们一听,“呀嗬!他还有脸说咱们下贱?”
于是乎,随手捡些石子儿、土坷垃,便都一股脑地往石二垄身上招呼。
“胡闹!”
眼瞅着矛盾愈演愈烈,魏老爷终于坐不住了,厉声喝止众人后,浑身气得哆里哆嗦,直冲石二垄责问道:“二垄子,你、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欠了我多少租,换了别人,早把你赶出去了,我对你还不够意思?”
“你不给我地!”石二垄叫道。
“混账!我是故意不给你地?地租给你,你连种都不种,你还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凭啥地都是你家的,要是我自己的地,我就种了!”
“你!不像话!不像话!”魏老爷气得不知该怎么骂才好。
江连横在一旁劝道:“魏老爷消消气,犯不着跟这种下作之人动怒。”
说罢,他又紧跟着站起来,拿腔拿调地朝众人抱拳。
“各位父老乡亲,江某也是穷苦出身,点儿兴走了大运,混成今天这副人模狗样,但从来不敢忘本,也干不出来勾结鬼子,欺负咱自家人的事儿。如今备受裹挟,万般无奈,只能暗中周旋。我不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