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人世间,无非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伊万·阿克巴罗夫,原先不过是辽阳城里,负责驻守铁路安全的下层军官,便可以对张宗昌和江小道颐指气使,执掌生杀大权。
然而,日俄战争中,毛子作战不利,大败亏输,致使许多军官或贬或罚,伊万也被发配到了西伯利亚挖土豆,后来又渐渐混入了淘金队伍,如今竟已然成了张宗昌手下的小小马仔,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十年前的旧事,伊万早就已经忘却了。
长年的重体力劳动,让他身上仅存的一丝贵族气质也荡然无存,胡子都没弯钩了。
如今碰到江小道的眼神,他只觉得不知所措,便用俄语跟张宗昌白话了几句。
江小道则是一边比划,一边说:“当年,在辽阳,你让人用枪指过我的头,还记得吗?”
伊万摇摇头,想不起来,就像人们不会在意是否曾经在路边踩死过一只蚂蚁。
张宗昌见气氛有点严肃,便按住江小道的胳膊,大声笑道:“江兄弟,十年前的事儿了,该过去就过去吧!这小伊万,现在跟着俺混,你就当给俺点面子,好使不?”
江小道的眼睛钉在伊万的脸上,一动不动,却说:“不行。”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张宗昌面上无光,却又不可能为了一个毛子而跟江小道翻脸,当下便用俄语冲伊万骂了几句。
骂的什么,无从得知。
不过,伊万听后,脸色有点难看,极其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江小道面前,深深地鞠了个躬:“布拉斯提帖(对不起)!”
张宗昌干笑两声,说:“兄弟,他都给你道歉了,都是大老爷们儿,要我说,这事儿就拉倒吧!”
“不行。”江小道的回绝很生硬。
张宗昌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兄弟,多少给老哥点儿面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小道忙说:“张大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昨日之仇,如芒在背,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这面子上也无光啊!”
“那倒也是!兄弟,那你说,想要咋办?”
江小道自从见到张宗昌和这一桌华洋参半的随从那一刻起,脑子里便已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当下便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我想让他帮我杀个人。”
言毕,众人愕然。
张宗昌眼珠滴溜溜一转,却是笑问:“兄弟,俺刚才看你手底下也有不少人,想必在这奉天,混得也不错,估计一般人也不敢惹你。实不相瞒,要想杀个人,俺也可以帮你。可是,这一趟,俺有差事要做,最好还是避免惹事儿,要不,你先给俺透个风,你要杀谁?”
“张大哥放心,我怎么可能把你往火坑里推?”江小道指了指伊万,却说,“不过,我要杀的这个人,不光是我想杀,他,肯定也想杀!”
“哦?还有这回事儿?”
江小道点点头,目光看向伊万,说:“想不想杀东洋人?霓虹!遮盼!八格牙路!”
直到听见“八格牙路”这四个字,伊万的眼神里总算有了光亮,立马飞速弹舌,用俄语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堆。
张宗昌夹在其中翻译,三言两语间,便挑拨起伊万的怒火。
想当年,日俄战争末期,毛子不少少壮派就坚持拒绝和谈,誓要跟鬼子决战到底,无奈沙皇顾及东线局势,不得已而被迫讲和。
如今眼瞅着有手刃小东洋的机会,伊万自然情绪激愤,跃跃欲试起来。
江小道无需翻译,仅凭伊万的反应,就知道对方愿意出手。
大姑的仇还没报,江小道心有不安,可如今的奉天省,小东洋的势力毕竟不好惹,他心里便一直盘算着如何借刀杀人。
拿毛子当障眼法,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大哥,看来我没猜错,这小伊万看起来挺乐意的嘛!”
张宗昌仍然有些犹豫,思忖了片刻,却问:“兄弟,不是我心疼手下的帮手,而是俺最近确实有事儿要办。你打算啥时候动手?兄弟俺在奉天只做歇脚,马上就要走了。”
“走?”江小道皱起眉头,“张大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上哪儿去?”
“嗐!回俺老家山东,十好几年没回去了。”
“张大哥,你当年既然闯了关东,不如就此落地生根。在东北,甭管你是谁,都是光腚打天下,正好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干啥非得回去?奉天不好?”
张宗昌欲言又止,转头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待房门关上以后,才压低了声音,说:“江兄弟,咱们俩,是推心置腹的知己,俺也不瞒你,实话告诉你,俺要去山东投奔胡都督去啦!”
江小道闻言一愣,立马细下嗓子,说:“张大哥,你也要革命啊?现在奉天到处抓党人,你还往这走,不要命啦?”
“兄弟,革不革命的,这话先放在一边儿。”张宗昌笑道,“俺只知道,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翻身的机会啊!”张宗昌解释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管你是什么人,响马、流氓、地痞,只要你能拉出一帮人,那就能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