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黑夜,快马疾驰。
宫保南离席以后,片刻不怠,一路奔向白国屏外宅所在。
人马未到,尚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便能隐约听见宅院里不时传出的破碎声、哭喊声和求救声,吵得让人情更切、心更慌。
“吁——”
来到大宅门口,宫保南翻身下马,一脚踹开残破不全的黑漆门板,迎面就看见地上横陈着三具家丁的尸体,都是遭了封喉一刀,准且狠。
血,自然喷得到处都是。
但时值严冬,再烫的鲜血,一旦经风,不消片刻功夫,便也凝结成霜,因此未曾留下哪怕一丁点儿的腥臭味。
空气仍然清新,干干净净,似乎是在帮忙掩饰着什么。
宫保南面不改色,跨过三具尸体,便朝院内走去。
沿途横尸无数,男女老少,死状各不相同,但又很容易分门别类。
四四方方的大宅门,每一道院墙,即是一重身份;同一进院子里,每一侧厢房,又要分出彼此的高低贵贱;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人心安。
进了中院,地上开始出现年少的身影。
上至十六七岁的少年,下至咿呀学步的孩童,悉皆未能幸免于难。
赵国砚和韩心远两人,并肩提刀,站在院心,怔怔出神地看向后院。
各房的窗口里,明灭的灯火和凄厉的叫喊,让人不禁皱眉。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齐转过身,神情有些惊讶地问:“七爷,你怎么来了?”
宫保南也抬眼看向后院,说:“我来接少姑奶奶的儿女避难。”
赵、韩两人一听,心下顿时犯起了嘀咕——避难?
不是说好了,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么?
“七爷,你来晚了。”
韩心远用刀尖在地上凌空一横,有些迟疑地回道:“白家带把儿的男丁,都在这了。”
宫保南低头瞥见地上的一副襁褓,不由得冷哼一声,揶揄道:“你俩挺猛啊!”
“哎,七爷,你可别乱说。”韩心远有点心虚地说,“这两个岁数大点的小伙儿,还有前院的下人,的确是咱俩动的手,可这些小不点儿,真跟咱俩没关系。”
宫保南本就无意、也没有资格去责备他们,当下便要迈步朝后院走去。
韩心远见状,忙要阻拦:“七爷,你干啥去?”
宫保南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小子死了,丫头不还在么!”
“七爷,别去了。拦不住,那帮人,根本拦不住……”
“你拦过吗?”宫保南反问。
“这……”韩心远一时语塞。
宫保南不再多言,兀自走进后院。
赵国砚和韩心远相视一眼,从门框里看向他的背影,心里多少有点疑惑。
归根结底,他们并不了解老七,更不了解老七的准绳与底线。
在他们眼中,宫保南也好,关伟也罢,都是“海老鸮”的一部分。
道上的老合,也都习惯于将他们几个弟兄,笼统地概括为一個整体。
殊不知,在这七人当中,也各有各的行事风格。
有时候,越是游走在夜路里的人,越是需要一个底线。
这底线无关乎道德,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警醒,就像身处高山上的亭台楼阁,当自己行至边缘时,总需要一个围栏,用以提醒自己,何处是为边界。
宫保南的底线,就是不杀孩子。
说得更宽泛一点,他从不愿意主动加害。
当年擅作主张,救下江小道是如此;明知故犯,私放冯老太太圈养的孩子,也是如此。
宫保南答应过白家少姑奶奶,不会对她的小女儿不利。
可如今,又眼睁睁地看着白雨晴被胡小妍设计毒杀。
这毒计之所以能成功,恰恰是因为他和关伟点明了白家的内乱。
事已至此,再要眼睁睁地看着小雪遭难,而自己则若无其事、甚至于冠冕堂皇地在酒桌上大谈仁义——老七实在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这当然是一种伪善!
它的出发点,即是自我原宥和自我开脱。
是非不能相混,功过不能相抵。
但倘若真能因此而救下人命一条,即便是伪善,又有何妨?
说来也巧。
见过那满地横尸,宫保南心里本已不剩多少期望,可走到一半,竟猛听屋内“哇哇”两声哭喊。
随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穿红棉袄,头扎两根辫,嚎啕着跑到门口。
然而,还没等她冲出来,门内便立马探出一只大手,将她头顶的辫子薅住。
“小丫头片子,还他妈挺能藏!”门口闪出一个胡子,肆意狂笑,“跑!跑啊!再跑,我他妈打折你的腿!”
宫保南斜下右肩。
正要动手时,却见门内竟又冲出个六十奔七的老太太,从后将那胡子一把抱住,口中大喊:“小雪,快跑!快跑啊!”
说完,老太太博上老命,冲那胡子骂道:“畜生!别动我外孙,你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来吧!”
“我去你妈的!老逼太太,你他妈还想上美事儿了!”
那胡子心头窝火,便从腰间反抽出匕首,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