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奉天小西关。
过了小西边门,便是华洋公用商埠地,英美法德日等国的领事馆咸聚于此,因而时常能在这附近,看见各国洋人往来的身影。
鱼龙混杂地,必有暗生意。
小西边门附近,便有一家洋货行,招牌上写着“范记西洋钟表店”,实际上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均有售卖。
店铺的门脸不大,又窄又小,却仿照着洋人,全都换上了玻璃橱窗,将商品摆得满满当当,倒显得新鲜了。
柜上只有两个三十几岁的壮年,都是掌柜,是一对双棒,哥叫范文,弟叫范武。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一响,又有客人来了。
“来!客官,看点儿啥?”
范文连忙合上账本,放下手中的笔,抬头一看竟是熟人,喜道:“嗬!六爷!老日子没见了,快快快,坐!”
“别叫爷,担不起,寒碜!”关伟臊得连忙摆手,“你是……大掌柜?是吧?”
“对对对!六爷好眼力,你找我弟?”范文笑着问。
关伟点了点头,一边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一边回道:“整点带响的玩意儿!”
“了然!了然!”
范文扭头冲后屋嚎了一嗓子:“小武!来生意啦!快点儿的,六爷等着呢!”
“哎!来了来了!”
“咚咚咚”——一连串儿脚步声响起。
片刻过后,后屋的门帘一挑,二掌柜范武露出脑袋,眯眼笑道:“哎呀!六爷,可把你盼来了!快快快,里边儿上眼!”
关伟咂咂嘴,跟着范武来到后屋的小仓库里。
仓库里摆着两排货架,格子窗把阳光切成几道蒙尘的光柱,斜刺着横在屋内。
范武跟他哥不一样,此人比关伟还要话唠,那张嘴好像是租来的,消停一会儿都觉得亏。
“嗐!六爷,实不相瞒,四爷的事儿,咱们这边也都听说了,您节哀顺便。白宝臣那帮狗汉奸,是乌龟王八蛋!前两天早上,我还跟我哥说,你肯定得来上‘喷子’,这仇要是不报,根本不是六爷你的性格呀!”
“行行行,别在这硬捧了!”关伟不耐烦地说道。
“赶巧你过来了,我这边刚收一批新货!”
范武一边说,一边走到仓库的西角落,蹲下身子,掀开一块毡布,露出一扇暗门,抠着铁环拽开,下面便是一口大号木箱子。
“六爷,你上眼!货虽然不多,但绝对全乎,啥样儿式的都有!国产汉阳造八八,巡防营都用这玩意儿!这条咋样,东洋货,‘金钩子’;你再看这条,毛子货,‘水连珠’!前两年,鬼子和毛子打仗,就用这俩!还有这条,德国毛瑟……”
大木箱里,一条条步枪用油布包裹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大约十几条之多。
如今天下动荡,民间各式军火泛滥,有些来自洋人军火商,有些则来自战败的溃军、失势的胡子。
甭管什么来路,总而言之,在这乱世当中,枪炮都堪称硬通货。
可看着一条条长枪,关伟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范武在一旁察言观色,立马将手上的“金钩步枪”扔进箱子里,抬起手,猛扇了自己一嘴巴。
“嗐!我也真是的,净拿这些过时的玩意儿臭显摆!六爷,你别介意,看看这条!前几年,小鬼子跟毛子打仗,这破‘金钩子’不带防尘盖,吃老亏了!这是他们新换的喷子,加了防尘盖——‘三八大盖’!你了解一下,这把枪……”
“拉倒拉倒!别叭叭了!”
关伟极其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在城里,扛这么个玩意儿,算咋回事儿啊?没等出门,就让臭巡街的给我抓了!”
范武一愣,旋即立马丢下步枪,说:“也对!怪我没眼力见了!这玩意儿,都是那帮地主老爷看家护院用的,不适合你们!那咱们——看看小件儿?”
正说着,他便立马拉着关伟的手,又朝着仓库的东角落那边走去。
“六爷!不是我说你们,别老盯着‘盒子炮’用,小件儿你还得看老美的玩意儿,‘马牌撸子’要不要,我正好有几把,‘瓤儿’(子弹)多!”
“你可消停一会儿吧!你知道我要啥?”关伟甩开手道。
“啊,六爷,那你要啥?”
关伟砸了砸嘴,问:“有没有炸药?”
“啥玩意儿?”范武瞪大了眼睛。
“有没有炸药?炸!药!”
范武神色一凛,刚想开口,却先“咚咚咚”地跑到门口,把房门锁上,再“咚咚咚”地跑了回来,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问:“咋的,六爷,你也要干革命啊?”
关伟心里咯噔一声,神情立时严肃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说:“范武!你巴不得我死,是吧?我可警告你,少给我扣帽子!”
“不是,那你要炸药干啥呀?”
“嘿!”关伟一瞪眼,“你是头一天干这买卖,还是咋的?规矩还用我教你?咱俩是买卖,其他事儿跟你没关系,少打听!”
范武也是面露难色,说:“六爷,你别怪我多嘴,现在世道乱呐!南边儿那帮倒清的会党,天天净他妈忽悠